第91節
弗立克用手和膝蓋爬過葡萄園,接近迪特爾?法蘭克的車。月光對穿越敵占區上空的秘密飛行十分必要,但現在卻成了她的大敵。她盼著能有一朵雲彩把月亮遮住,但此時天朗氣清。她盡力靠向籐蔓,但她身子下面還是投下了顯眼影子。
她強下指令讓保羅和魯比留在原地,藏在貨車附近的田地邊上。三個人會發出三倍的響動,她不想讓同伴暴露她的位置。
她一邊爬,一邊留意聽著飛機飛過來的動靜。她要在飛機到來之前找到殘餘的敵人,消滅他們。如果有武裝敵人藏在葡萄園裡瞄準他們,「寒鴉」就無法站在這塊地的中間打開手電筒。可要是他們不用手電筒發出指令,飛機就不會降落,而是直接返回英國,這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她深入葡萄園,而迪特爾?法蘭克的車就停在園子邊上。她後面是五排葡萄籐。她可以從背後接近敵人。她往前爬的時候用右手拿著衝鋒鎗,隨時準備開火。
她爬到跟汽車平齊的地方。法蘭克用籐條為汽車做了偽裝,不過從籐蔓中窺視出去,還是看見了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後窗。
一棵棵葡萄樹的枝條交叉盤在一起,但她能從最下面的植株爬過去。她把頭鑽過去,上下觀察下一條通道。一切都很清楚。她爬過了一條空地,再重複這種動作。她極其小心地接近了汽車,但沒有看見任何人。
只剩下兩排了,她可以看見車輪和周圍地面。她也看清了那裡一動不動躺著兩個穿制服的屍體。他們總共有多少人?這是一輛加長的梅賽德斯轎車,可以輕易容得下六個人。
她躡手躡腳靠上前去。沒有任何活動的東西。他們都死了嗎?或許有一兩個人還活著,在附近潛伏著,伺機猛撲過來?
最後她爬到車邊,慢慢站起來。
車門都敞開著,裡面好像都是屍體。她往前面看去,一下認出了米歇爾。她強忍住一陣哽咽。他是一個糟糕的丈夫,但他曾是她的最愛,可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生命,他那藍色的條紋襯衣上有三個紅色的彈孔。她猜測就是他在一直按喇叭。如果真是這樣,他用自己的死拯救了她的性命。但現在,她沒時間去思考這件事,她得以後再去想它,如果她能活得更久的話。
米歇爾旁邊躺著一個她不認識的人,喉嚨中彈,穿著中尉的制服。車後面還有屍體。她從開著的後門看見,其中一個是女人。她靠近汽車仔細一看,不禁抽了一口氣。那女人是吉爾貝塔,她好像在盯著弗立克。這可怕的感覺持續了一會兒,弗立克意識到那雙眼睛什麼也不會看見了,吉爾貝塔已經死了,她的頭部中了一槍。
她俯身越過吉爾貝塔去看第四具屍體。那屍體極快地從地上一跳了起來。不等她喊叫,就已抓住了她的頭髮,把槍筒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是迪特爾?法蘭克。
「放下槍。」他用法語說。
她的右手拿著衝鋒鎗,但它槍口朝上,要是抵抗的話,她還來不及瞄準,他就可以一槍打倒她。她別無選擇,只得把槍扔在地上。槍的保險已經打開,她幾乎希望它摔倒地上的瞬間發出一槍,但那槍順順當當落在地上。
「往後退。」
她向後退了幾步,他跟著她,從車上下來,一直用槍口頂著她的喉嚨。他在地上站直身子。「你這麼小,」他上下看著她說,「可你造成了這麼大的破壞。」
她看見他衣服袖子上有血,猜測她用司登衝鋒鎗打到了他。
「不只傷了我,」他說,「那個電話交換站非常重要,你顯然十分清楚。」
她恢復了鎮靜,說:「好啊。」
「不要高興得太早。現在你要破壞的是抵抗組織。」
她真希望自己沒有強令保羅和魯比躲在原地等待。現在他們怎麼做也解救不了她了。
迪特爾把槍口從她的喉嚨挪到肩膀。「我不想殺你,但我很願意給你一槍,讓你終身殘廢。我要你還能開口。你會把你腦子裡的所有人名和地址告訴我。」
她想到了藏在自來水筆空筆帽裡的自殺藥片。她有沒有機會把它拿出來呢?
「遺憾的是,你毀了聖-塞西勒的審訊設施,」他接著說下去,「我要帶你到巴黎。在那兒我能找到一模一樣的設備。」
她恐懼地想到那張醫院的手術台和電擊機。
「真不知道拿什麼辦法能擊垮你?」他說,「每個人最終都會被痛苦擊垮,這很顯然,但我覺得,你可能會承受相當長時間的痛苦。」他抬起了他的左胳膊。那槍傷好像疼了一下,讓他往回一縮,但他挺過去了。他用手去摸她的臉。「或許要失去你的容貌。想像一下,這張漂亮的臉被毀容是什麼感覺,鼻樑被打斷,嘴唇也給豁開,眼球掉出來,耳朵被削掉。」
弗立克感到噁心,但她仍舊保持著冷冰冰的表情。
「還不夠?」他的手向下移動,摸著了她的脖子,然後往下觸摸她的乳房。「接著,還有性羞辱。在很多人面前光著身子,讓一群喝醉的男人摸來摸去,被迫跟動物做那種粗俗的行為……」
「這到底羞辱的是誰?」她蔑視地說,「是我這個無助的受害者……還是你,真正猥褻齷齪的惡人?」
他放開他的手,說:「還有,我們的折磨方法能永久破壞一個女人的生育能力。」
弗立克想到了保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啊,」他滿意地說,「我相信我已經找到了打開你這把鎖的鑰匙。」
她意識到跟這個傢伙對話實屬愚蠢。她向他提供了信息,而他可以用這些東西摧毀她的意志。
「我們直接開到巴黎,」他說,「我們黎明時就能到達。到了中午,你就會求我別再用刑,聽你把所知道的秘密一股腦兒都傾訴出來。明天晚上,我們就會逮捕法國北部所有抵抗組織的成員。」
內心的驚懼讓弗立克渾身發冷。法蘭克不是在胡亂吹噓,他的確會這麼做。
「我認為你可以待在後備箱裡進行這次旅行,」他說,「那地方並不密封,你不會窒息。但我要把你跟你丈夫和他情人的屍體放在一起。我想,跟你周圍的死人一道顛簸上幾個小時,能讓你的思維模式恢復正常。」
一陣厭惡,讓弗立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他把手槍壓在她的肩膀上,另一隻手伸進他的口袋裡。他小心翼翼地移動他的胳膊,槍傷陣陣作痛,但他的手臂還能動。他掏出了一副手銬。
「把你的手給我。」他說。
她一動不動。
「我可以銬上你,要麼就肩膀兩邊各來一槍,讓你的胳膊從此變成廢物。」
她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
他把手銬的一頭扣在她的左手腕上。她把右手向他伸過去,緊接著她做出了最後拚死的舉動。
她猛地一側身子,用她戴著手銬的左手敲掉了他抵在她肩膀的手槍。同時,她用右手從她外套的翻領鞘中抽出藏在那裡的小刀。
他往後一退,但這個動作不夠快。
她猛地一刺,將那刀刺進了他的左眼。他一擺頭,但刀已經刺了進去,繼而弗立克向前探身,整個身體壓向他,將刀深深地按進去。血和其他液體從刀口噴了出來。法蘭克痛苦地尖叫著,扣響了他的手槍,但子彈都打到了空中。
他踉蹌後退,但她緊跟著他,仍在用手掌推著她的利刃。那武器沒有劍柄,她持續將整個三英吋長的刀片全部沒入了他的腦袋裡。他向後一仰,倒在了地上。
她趴在了他的身上,兩個膝蓋抵在他的胸口上,感到他的肋骨在斷裂。他丟下槍,兩手去抓他的眼睛,想要抓著那刀,但它已經陷得太深了。弗立克抓起槍。這是一把瓦爾特P38。她站起身子,兩手握緊手槍,對準法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