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萊姆往後仰著頭靠在輪椅上,注視著正在打電話的女友。他注意到她的拇指甲縫裡有一道干了的血痕,被紅色直髮半掩著的耳朵上隱約可見一塊傷疤。這是薩克斯的經常性動作——撓頭皮,咬指甲,在身上留下一些小傷小疤。這既是習慣使然,也是壓力所迫。
她點著頭,做記錄時,眼神顯得很專注。他的心跳加快了(雖然他感覺不到心跳)。她得到了有價值的信息。鋼筆沒水了,她把它甩到地上,立刻抽出了另一支鋼筆,就像她在實戰射擊比賽中迅速拔出手槍一樣。
10分鐘後,她掛斷了電話。
「嘿,萊姆,有啦。」她坐在他身旁的柳條椅裡,「我剛和燧發槍通了話。」
「啊,這個人選得好。」
約瑟夫·弗林提克的綽號有意無意地讓人想到了那種舊式的手槍。萊姆剛入行時,他就已經是一名兇殺案偵探了。在他漫長的偵探生涯裡,這個急性子的老傢伙幾乎對紐約市所有的謀殺案都瞭如指掌,對紐約市周邊發生的很多案子也非常熟悉。像弗林提克這樣年紀一大把的人,本該安享天倫之樂才對,可他星期天還在工作。對此,萊姆也不覺得意外。
「我對他說明了一切,他立刻就想起和我們的描述相符的兩個案子。一個是珍稀錢幣盜竊案,價值約5萬美元;另一個是強姦案。」
「強姦案?」這條信息讓這個案子更複雜、更棘手了。
「對。在這兩起案子中,都有一個匿名的目擊者向警方報案,並提供了有助於確認罪犯身份的信息。這和目擊者報告你堂兄的車牌號如出一轍。」
「打電話的也都是男性?」
「對。而且紐約市有懸賞,但是沒有一個人領賞。」
「那證據呢?」
「燧發槍記不太清楚了,但是他確信痕跡和間接證據都完全吻合。和你堂兄的案子一樣,在犯罪現場和兇手家裡都有五六種相關聯的同類證據。而且,都在嫌疑人家的地毯或衣服上發現了受害人的血跡。」
「而且我敢肯定,在那起強姦案中沒有發現與之一致的體液。」大多數強姦犯都是因為留下了三種體液,即精液、唾液和汗液而被定罪的。
「沒有,一點都沒有。」
「那些匿名的舉報人有沒有留下部分牌照號碼?」
她掃了一眼記錄說:「留了。你怎麼知道?」
「因為兇手需要贏得時間。如果留下全部車牌號,警察直接就找到替罪羊的家,他就沒時間捏造證據了。」兇手考慮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嫌疑人全都矢口否認?」
「對,全盤否認。和陪審團兜圈子,都以失敗告終。」
「不,不對,這樣未免太巧合了。」萊姆嘀咕道,「我想看看——」
「我已經叫人把檔案從已處理案件存檔室提取出來。」
他笑了。她總是搶先一步,他想起多年前兩人初次見面時,薩克斯是一個心灰意冷的巡警,正準備放棄警察夢,而萊姆準備放棄得還要更多。從那以後,兩人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啊!
萊姆對著長柄麥克風說:「指令,請呼塞利托。」他很興奮。他能感覺到那種獨特的嗡嗡聲,那是即將展開的追捕帶來的刺激感。他恨恨地想,該死,快接電話。這一次他不再想英格蘭了。
「嘿,林克。」一屋子都迴響著塞利托的布魯克林口音,「什麼——」
「聽著,有件麻煩事。」
「這會兒我有點忙。」偵探警督朗·塞利托是萊姆以前的搭檔。他為了調查一個大案子,成立了特別工作組,剛剛遭到慘敗。為此,他近來情緒不佳。去年,來自布萊頓海灘的一個俄羅斯犯罪集團頭子弗拉基米爾·迪耶戈以敲詐勒索和謀殺罪被指控。萊姆參與了部分的法醫鑒定。可是讓人震驚的是,就在上個星期五,不知是證人拒絕作證還是突然失蹤,之後迪耶戈及其三名同夥的案子居然被駁回了。塞利托和警察局的偵探整整工作了一個星期,試圖尋找新的證人和檢舉人。
「我說快一點。」他解釋說他和薩克斯發現他堂兄的案子和那個強姦案、錢幣偷盜案之間的聯繫。
「其他兩個案件?真他媽的奇怪!你堂兄說了什麼?」
「還沒和他談過。但是他拒不承認。我想讓人調查一下。」
「『調查一下。』他媽的什麼意思?」
「我覺得不是亞瑟干的。」
「他是你堂兄,你當然覺得不是他幹的。可是你有具體的證據嗎?」
「還沒有。要不怎麼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人手。」
「我現在正為布萊頓海灘的迪耶戈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這個案子要是有你協助,除非,不行,你正忙著和英國佬喝他媽的茶呢。」
「朗,這會是個大案子。其他兩個案子處處有捏造的證據?我敢說還有更多。我知道你喜歡用陳詞濫調,難道『逃脫殺人罪名』引不起你的興趣嗎?」
「你想用哪個從句攻擊我都成,林克。我很忙。」
「朗,那是個短語。從句要有主謂語。」
「管他媽的是什麼。市政廳和聯邦大廈裡的人對這件事都很不滿。」
「對他們我深表同情。重新指派任務吧。」
「那是謀殺案。我在重案組。」
紐約警察局的重案組不負責調查謀殺案,但是萊姆對塞利托的借口報以冷笑,「只要你想接手謀殺案,就能接手。你什麼時候開始在意這些部門規則了?」
「告訴你我會怎麼辦。」偵探嘟囔著說,「今天有個警監上班。在下城。喬·馬洛伊。認識嗎?」
「不認識。」
「我認識。」薩克斯說,「他很可靠。」
「嘿,艾米莉亞,今天的冷空氣前鋒沒把你凍死吧?」
薩克斯笑了。萊姆厲聲說:「放肆。這傢伙到底是誰?」
「很聰明,輕易不妥協,沒有幽默感。你會欣賞他的。」
「今天愛說笑話的人可不少。」萊姆咕噥道。
「他很出色,還是個社會改革者。五六年前,他老婆被非法入侵的歹徒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