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我搞不懂人們為什麼要把它複雜化。拿電影來說吧。我不是恐怖電影迷,但是也看過一些恐怖片。有時我會約一個16碼外出,不是為了消愁解悶,裝裝門面,就是為了以後殺死她。我們會找一家電影院坐坐。這比一起吃飯容易多了,你不用怎麼說話。我一邊看電影一邊想:銀幕上的這些人都怎麼了?殺個人還用費盡心機?
為什麼要用金屬絲、電子產品、精密武器和密謀?你只消走到一個人面前,短短30秒鐘就可以用一把錘子把他幹掉。
簡單。有效。
別搞錯了,警察可不笨(這可真有諷刺意味,很多警察都有SSD和innerCircle的協助)。計劃越是複雜,就越有可能留下會被警察追蹤的線索,被目擊者發現的幾率也越大。
今天,我對在曼哈頓南部街道上跟蹤的這個16碼所做的計劃就非常簡單。
我已經把昨天在墓地的失利拋在腦後,現在感到精神振奮。我正在執行一個使命,作為這個使命的一部分,我要把它放進我的收藏夾。
我尾隨目標時,在16碼之間左右躲閃。嘿,你瞧瞧他們……我的心跳加快了。一想到這些16碼本身就是過往歷史的累積,我的太陽穴就一陣悸動。比我們能瞭解的信息多得多。DNA只不過是我們的肉體和遺傳史的數據庫,能回溯到一千年前。如果能把這些插進硬盤,能提取多少數據啊?會讓innerCircle看起來像一台「海軍准將」64型家用電腦。
激動人心……
還是要回到手頭的任務。我從一個年輕的16碼身邊繞過,聞著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今天早上在她的斯塔滕島或布魯克林的公寓裡噴灑的。本想讓自己顯得精明能幹,不幸卻給人廉價的誘惑力。我跟緊了自己的目標。手槍貼著我的皮膚,讓我感到安慰。知識或許是力量,但是也有一些東西和它的威力相當。
「嘿,教授。」
「啊哈。」羅蘭·貝爾答道,他的聲音從監控車上的揚聲器裡傳來。車裡坐著朗·塞利托、羅恩·普拉斯基和幾位作戰指揮官。
貝爾是紐約警察局的一名警探,偶爾與萊姆和塞利托合作。他離開水街酒店,正在前往1號警察局廣場的路上。他脫掉牛仔褲、工作服和上衣外套,換了一身皺巴巴的西服,因為他正在扮演虛構的卡爾頓·索姆斯教授。
或者,一如他拖著北卡羅來納的長腔調所說的那樣,「魚竿的釣線上掛的臭彈。」
此時,貝爾對著麥克風小聲說:「多近?」麥克風別在翻領上,和他耳朵的微型揚聲器一樣小得看不清。
「他在你身後,約50英尺。」
「唔。」
貝爾是林肯·萊姆的「專家方案」中的核心成員,該計劃是建立在他對522日益瞭解的基礎之上。「他不會落入我們的計算機陷阱,但是他迫切需要信息。這我很清楚。我們需要另外一個陷阱。召開一場記者招待會,把他引出洞。讓人們宣揚我們聘請了一名專家,讓某個人偽裝起來登台演出。」
「我猜他看了電視。」
「哦,他會關注媒體看我們是怎樣處理案件的,尤其是墓地事件發生後。」
塞利托和萊姆聯繫了一位和522案件不相干的人——只要羅蘭·貝爾沒有別的任務,他總是樂於接受挑戰。然後,萊姆給卡耐基-梅隆大學的一位朋友打了電話,他曾經在那裡舉辦過幾次講座。他給他講述了522所犯的罪行,以高科技安全工作聞名的該校負責人同意相助。該校的網管把卡爾頓·索姆斯博士添加到學校網站上。
羅德尼·薩爾奈克杜撰了一份索姆斯博士的簡歷,發送到很多科技網站上,然後為索姆斯創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網站。塞利托在水街酒店給教授訂了一間套房,舉行了記者招待會,等著看522是否會上這個鉤。
顯然他已經上鉤了。
貝爾剛離開水街酒店不久,他停下來,看上去像是真的在打電話,實際上是假裝的,他在露天站了很久,以確保他吸引了522的注意。監控顯示貝爾剛走,一名男子就迅速離開酒店,現在正緊隨其後。
「你能認出他是SSD的嗎?他是我們的嫌疑人之一嗎?」塞利托問普拉斯基,他就坐在旁邊,盯著監視器。四名便衣警察離貝爾約一個街區遠;其中兩名身上藏著攝像機。
可是,在擁擠的大街上,很難看清兇手的臉。「可能是某個服務技術人員。或者,奇怪,看上去簡直像安德魯·斯特林本人。或者,不,也許是他走路的樣子像他。我不確定。抱歉。」
塞利托在悶熱的車裡熱得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臉,然後身子前傾,對著麥克風說:「好的,教授,522正在接近。可能在40英尺遠。他穿著黑西服,繫著黑領帶,拿著一隻公文包。他側面的步態表明他帶著武器。」在街上巡邏過幾年的大多數警察能看出嫌疑人攜帶武器,他們的姿勢和步態異於常人?
「知道了。」這位警察說話很簡潔。他自己拿著兩把手槍,而且善於左右手開槍。
「唉。」塞利托嘟囔著說,「希望這次能成功。好的,羅蘭,繼續往右拐。」
「唔。」
萊姆和塞利托相信522不會在大街上對教授開槍。殺了他有什麼好處?萊姆推測兇手打算綁架索姆斯,以瞭解警方的情況,然後再殺了他或是威脅他及其家人,迫使索姆斯對調查進行暗中破壞。因此他們要求羅蘭·貝爾繞道走,避開公眾的視線,這樣522會採取行動,他們就將他擒拿。塞利托已經找到了一個建築工地,地形非常有利。有一個長長的人行道,用警戒線封鎖了,不准公眾入內,是去1號警察局廣場的捷徑。貝爾將不理會「封鎖」的標識,沿著人行道往前走,走三四十英尺後,他會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支作戰小組就埋伏在盡頭等522接近後,進行干預。
警探轉了彎,走到警戒線附近,沿著佈滿灰塵的人行道走去。一時間,貝爾的高靈敏麥克風裡傳來手提鑽和打樁機的猛烈撞擊聲,響徹了監控車的內部。
「羅蘭,我們能看到你。」塞利托身邊的一名警察按下一個開關,另一台攝像機繼續進行監視,他說,「你在看嗎,林克?」
「沒有,正在播放《與名人共舞》。簡·方達和米基·魯尼就要上場了。」
「是《與群星共舞》,林克。」
萊姆的聲音卡裡卡嗒地傳進車裡,「522是準備轉彎,還是猶豫不前?……快點,快啊……」
塞利托移動鼠標,雙擊了一下。在多窗口屏幕上彈出了搜索與監視小組的攝像機拍攝的圖像。它展示了一個不同的視角:貝爾的背影沿著人行道走去,漸漸遠離攝像機。警探像普通的過路人一樣,好奇地看了一眼建築工地。一會兒,522在他身後出現了,依然保持著距離。他也四下張望著,不過他顯然對工人們沒有興趣;他是在看有沒有目擊者或警察。
這時,他猶豫了,再次環顧四周,然後開始縮短距離。
「好的,各位,抬起頭,」塞利托喊道,「他正在逼近你,羅蘭。大約五秒鐘後,我們就會看不見你了,要留神啊。你聽到了嗎?」
「嗯。」這位隨和的警官說,像是回答一位問他要不要來一杯百威啤酒的酒吧侍應生。
35
羅蘭·貝爾並不像他的聲音聽上去那麼鎮靜。
這位喪偶的男子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在郊區有一所漂亮的房子,還有個情人遠在北卡羅來納州,他快要向她求婚了……當你奉命成為秘密調查拍攝現場的攻擊靶子時,所有的這些家庭生活都會讓負面因素疊加。
可是,貝爾不得不盡職盡責——尤其是遇上522這樣的強姦殺人犯,貝爾對這種犯罪分子尤為厭惡。而且,說實話,他也不介意像這樣的倉促行動。
「我們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父親經常如是說。當這個男孩意識到父親所指的並不是放錯位置的工具時,他欣然接受這個人生哲學,把它視為生命的基石。
他的上衣敞開著,隨時準備掏槍、瞄準,讓他心愛的手槍射出子彈。這把槍是意大利最精良火力的典範。他很高興朗·塞利托停止了說笑。他需要聽到這個傢伙接近的腳步聲,而且打樁機砰砰砰的撞擊聲很大。不過,當他集中注意力時,他還是聽到身後的人行道上傳來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到30英尺了。
貝爾知道逮捕小組就在前面,不過他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他,因為人行道上有一個急轉彎。原定的計劃是只要背景安全,沒有路人受到危險,他們就拿獲522。從附近的街道和建築工地上望去,這段人行道依然部分可見。他們孤注一擲地希望等貝爾離作戰指揮官們更近些了,兇手再出擊。可是他似乎比他們計劃中行動得更迅速。
不過,貝爾希望這個傢伙能推遲幾分鐘:在這裡交火,會危及很多過路人和建築工人。
但是,當他同時聽到兩種聲音時,後勤逮捕小組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522加快腳步向他跑來,而且,更令人驚慌的是,貝爾聽到了兩名西班牙婦女興高采烈的談話聲,其中一位推著嬰兒車,正從貝爾旁邊的建築物後面走過來。作戰指揮官們已經封鎖了人行道,但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建築物的後門外的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