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長安深秋夜,殘燈冷如月,蓮歌一曲猶在耳,輕揮香袖又離別。
蕩蕩八川水,歷歷漢宮闕,誰言今夕別夢長,一杯融盡霏霏雪。
(按:八川指的是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周繞長安城而流,均屬黃河水系。西漢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寫道:「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又按:《詩經·采薇》中云:「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上述文中「霏霏雪」便借用此意,以表重逢之時。)
歌畢滿座無聲,半晌南山撫掌道:「哥哥唱得真好,早知如此,我便每日都要哥哥唱歌給我們聽。」
蓂莢舉杯說道:「我們便祝願歸鳳哥早日歸來,此行一路平安。」眼中分明藏著淚光。
南山也跟著舉杯道:「好,如今已是九月殘秋,再過幾日便要入冬了,哥哥可要遵守諾言,冬日下雪之時便要回來與我們相聚。」
深夜,待眾人均已安歇,光波翼收拾好包裹,將一封書信交與鐵幕志道:「過些時日,待兄長將她們幾人安頓妥當,還要煩請兄長往松州一趟,將這封書信交與百典前輩,並代我向他致歉,待我回來後,我自當親自登門謝罪。」
鐵幕志點頭說道:「賢弟放心,我一定將信送到。賢弟何必這般急著深夜出發,歇息一宿明早再走不遲。」
光波翼回道:「夜間行路可走大路,走得快些,天亮後我再投宿歇息。這裡便有勞兄長照料了,讓兄長受累。」
鐵幕志說道:「我待在這裡有何受累?倒是賢弟,此番東行愚兄不能與你同去,賢弟自己多加小心。」
光波翼點點頭,兄弟二人相擁告別,光波翼飛出城去。
一路上光波翼夜行晝宿,盡走的平坦大道,故而並不十分辛苦,只五六日便到了明州縣東境甬江口的望海鎮。
(按:明州即今寧波,望海鎮即今之鎮海區。)
光波翼尋到鎮中甬江北岸一處董記酒肆,與掌櫃的互相見過禮,表明要去東海勝神道見川洋長老。原來這董記酒肆便是東道忍者的一處對外往來聯絡之地。
董掌櫃早得過通報,知道光波翼現為皇上欽封的忍者道侍御史,當下便命手下備船,送光波翼出海。
時值隅中,小船沿甬江入海,轉而東行。兩名東道忍者交替划船,日暮方停靠在一島岸上。那二人引著光波翼進島,登上梅岑山。
(按:隅中即巳時,為上午9—11點之間。梅岑山即今之普陀山,宋以前名為梅岑山。)
三人沿著一條似路非路的小徑,來到山中一處茅屋前,那茅屋背靠一處山洞口,屋、洞均不甚大,屋內住著一位瘦削的中年漢子,乃是東道的一位哨子忍者——隱真。
說起哨子忍者,有個特別之處,便是各道忍者之中的哨子忍者均是以「隱」為姓,卻並非同族。最初百位忍者之中,有一位忍者名為羅公車,擅長「隱身術」,擔當哨子之職,卻無子息後人,便擇了幾位資質上佳的他族晚輩忍者作為弟子,將隱身術傳與各人。後代哨子忍者雖與這位羅公車無有血緣關係,卻以他為先祖,故而均將「隱」字做了姓氏。然而這位先祖的幾位弟子卻多非哨忍,隱身術因此流入各族。不過這隱身術修煉極難,歷經幾代,多有失傳,如今哨忍之中,竟無一人精通此術,各族忍者之中亦早已不聞此術,不知究竟尚有何人得此術傳承。
隱真問明了幾人來意,忙熱情招呼,下廚生火做飯,又做了筍乾、香蕈等菜餚,款待三人。
用過晚飯,隱真讓三人在茅屋內歇息,自己則在山洞中過夜。
次日天明,送光波翼前來的那二人告辭回望海,隱真則引著光波翼來到海島北岸,登上一艘小船,逕向東北部劃去。
茫茫海上,四顧無涯,若非熟識水路的行船高手,只怕早已迷失方向。
隱真掌穩了舵,一路不改方向,直至正午,方見到前方隱隱現出一座小島來。
隱真呵呵笑道:「前面便是東勝神道了!」
光波翼聽隱真介紹,這海島長、廣各七百丈,西北至東南最長,為一千丈,其形狀似一大海螺,乃東海中最為隱蔽的一處島嶼。島上有山,名勝神山,山高百丈,其勢險峻,主峰之上,常有白雲籠罩,狀似傘蓋,春、夏、秋三季常然。這勝神島孤懸東海,四季溫潤,春夏多霧多雨,泉水終年不絕,實乃宜人之地。
待到得近前,光波翼見勝神島南岸乃一陡峭山峰,高約三四十丈,崖壁如削,直插入海,甚為驚險。船繞向東行,見那海島東南有兩大礁石,突兀乍起,屹立海中,與島隔水相望,氣勢不凡。
轉到島東,光波翼見一峰下雲霧繚繞,真如神山仙島一般,煞是好看,便問隱真是何所在。
隱真回道:「此峰名為白雲峰,因其峰下有一白雲洞得名,你見那雲霧繚繞處便是白雲洞口。這洞說來奇怪,乃由亂石天然壘成,洞口上窄下寬,洞深五丈,洞內可容七人站立,冬暖夏涼,島上兄弟常用作修煉之所。」
(按:上述勝神島似乎為今日舟山群島東部東街山列島中最高的東福山島。)
過了白雲峰,小船鑽進勝神島東北的一叢亂石,轉了兩個橫彎,方才靠岸,亦是一處稍低的巖壁鑿成的石階,外人絕想不到舟船會在此處停靠。
光波翼問隱真為何在此登岸,莫非島嶼的西、北二側也沒有平緩之地。
隱真答道:「確有幾處平緩之地,不過均被施設了機關、忍術,外人若想從那裡登岸,必中埋伏。如此可保島上平安。」
二人上了岸,早有人迎上來,問明來意,將光波翼引去長老捨。
這勝神島雖說四面多山,島中卻是大片平坦之地,房舍整齊,縱橫成巷。島上雖有少許田地,東道忍者卻以貿易商貨為主要營生,換取大量糧食、財物,並在島上建有特殊糧庫,長期存放糧食、乾菜等而不霉腐,內藏之糧可供全島人吃上七八年,每年均以新糧換掉部分陳糧。
到了長老捨門前,川洋長老已得了消息,出門相迎。只見這位長老五十幾歲年紀,身材高大結實,面色暗紅,五縷黑鬚,一身淡青長衫,奇怪的是居然赤著腳,一雙腳板又大又厚。光波翼忙右膝跪地見禮,被川洋一把扶起,拉著他步入房中。
寒暄之後,光波翼表明來意。川洋本已知曉光波翼被封作監察諸道忍者的侍御史,今見其儀表堂堂,談吐不俗,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心下不免暗讚其不愧為名忍之後。川洋當下命人找來沐族與白鳥族的兩位邑長,沐六與白鳥群飛,共商大事。
沐族中以女子人數為眾,沐六便是一位文靜婦人,白鳥群飛則是一副中年漁夫模樣。
待兩位邑長到來,川洋擺下酒席,為光波翼接風。席間,幾人便將目下浙東的戰情分析一番,大致議妥了初戰黃巢的策略。由沐族和白鳥族各派七人,由光波翼調遣,明日即赴越州參戰。
初到勝神島,川洋令人陪同光波翼在島上四處看看。眼看入冬,這裡氣候卻仍舒適宜人。
光波翼在島上轉了一圈,心道:「瞻部村位於最南,勝神島在極東,兩道皆極隱蔽難尋,然而瞻部村藏於萬山千島之中,雖然出入皆難,不似這勝神島,若要離去時,竟往那東海一去,便無蹤可尋了。」
歇息了一晚,次早天亮,光波翼便率領沐、鳥二族十四位忍者乘船西去。
隨光波翼出征的這兩族忍者,為首二人乃是沐族的受忍沐如雪和白鳥族的受忍白鳥瀛。
光波翼將這十四人安頓在越州城外附近守候,自己則往潤州去見鎮海節度使高駢。
數日前,高駢已收到長安六百里加急送來的聖旨,命自己派兵前往浙東剿匪,並得知有一位朝廷欽派的特使——獨孤將軍,將會前來協助自己。高駢一向善戰,打仗罕逢敵手,故而並未將黃巢放在眼裡,既然接到聖旨,已做好出征準備,卻不知朝廷為何派來一位特使,還要自己等候這位特使一同出戰。
待見到光波翼,高駢眼前一亮,心中讚歎這位小將一表人才,氣度不凡,不過見他年紀輕輕,能有何本領而得朝廷賞識?八成是與朝中哪位大人沾親帶故而得到提拔。
光波翼與高駢見禮寒暄後,說道:「大人可曾聽說那黃巢軍中得異人相助之事?」
高駢撇嘴笑道:「已有耳聞,不過我看多半是那些草寇散佈的謠言罷了,縱然真有什麼異人助他,又有何懼?我大軍一到,定會讓那些草寇望風而逃。」言下甚是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