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他悶悶不樂,不再說話。
「氣球」引擎的聲音被海蝕洞的石牆放得越來越大,我想像著它們在洞頂盤旋,研究我們的腳印,準備發起攻擊。艾瑪把肩膀倚在我肩上,小個子的孩子們跑向布朗溫,把頭埋進她腿裡,而她摟住他們。儘管身懷異能,我們卻完全無能為力:只能蜷縮而坐,在暗淡的昏昧光線中大眼瞪小眼,一邊凍得鼻涕直流,一邊盼望著敵人可以和我們擦身而過。
終於,引擎的轟鳴聲開始變小,當我們又能聽到自己的說話聲時,克萊爾對著布朗溫的腿咕噥道:「給我們講個故事,溫。我很害怕,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我更想聽個故事。」
「是的,你能講一個嗎?」奧莉弗懇求道,「講一個《異能傳說》裡的故事吧,求你了,我最喜歡那裡面的故事了。」
對於年紀小的孩子們來說,異能兒童中最具母性的布朗溫甚至比佩裡格林女士更像媽媽。夜晚為他們蓋被子、哄他們安睡的是布朗溫,為他們念故事、親吻他們額頭的也是她。她強壯的手臂似乎是為把他們攬入溫暖的懷抱而生,寬闊的肩膀則是為了支撐他們。但現在不是講故事的時候——她如是說。
「為什麼?當然是時候!」伊諾克抑揚頓挫地諷刺道,「不過這次別講傳說了,講講佩裡格林女士看護的孩子們是如何在沒有地圖、沒有食物,一路上也沒被『空心鬼』吃掉的情況下找到通往安全地帶的路的!我一直特別強烈地想知道那個故事怎麼收尾。」
「但願佩裡格林女士能告訴我們。」克萊爾抽噎著,她掙脫布朗溫的懷抱,走向望著我們的佩裡格林女士,那隻鳥正棲息在其中一艘倒扣的划艇上。「校長,我們該怎麼做?」克萊爾說,「請你再變回人形吧,請你醒來吧!」
佩裡格林女士咕咕了幾聲,用翅膀輕撫克萊爾的頭髮。然後奧莉弗也過去了,她滿臉淚痕:「我們需要你,佩裡格林女士!我們迷路了,身處險境,越來越餓,無家可歸,除了彼此再沒有別的朋友了,我們需要你!」
佩裡格林女士黑眸閃爍,轉過身去,看起來「遙不可及」。
布朗溫在女孩子們身旁跪下來:「她目前不能變回來,甜心兒,但是我們會幫她解決的,我保證。」
「可要怎麼辦呢?」奧莉弗詢問,她的聲音從石牆上反射回來,回聲連連,反覆問著。
艾瑪站起來。「我來告訴你怎麼辦,」她說,於是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我們要走,」她說得如此堅定,令我不禁感到一陣寒意,「一直走,直至抵達城鎮。」
「要是走了五十公里還沒有城鎮呢?」伊諾克問。
「那就走五十一公里。但我知道咱們沒偏航那麼遠。」
「那要是幽靈在空中發現我們呢?」休問。
「不會。我們會小心的。」
「如果他們在鎮上等我們呢?」賀瑞斯說。
「我們裝成普通人,會躲過去的。」
「我可從不擅長那個。」米勒德大笑道。
「你根本就不會被看到,米勒。你當我們的前方偵查員,幫我們秘密獲取必需物品。」
「我是個很有天賦的賊,」他帶點驕傲地說,「名副其實的五指藝術大師。」
「然後呢?」伊諾克失望地小聲嘀咕,「或許我們可以填飽肚子,有溫暖的棲身之處,但還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容易受傷,沒有時光圈……佩裡格林女士也、也還是……」
「我們會設法找到一個時光圈,」艾瑪說,「應該有一些界標和指示牌,是為那些知道該尋找什麼的人準備的。如果沒有,我們也會找到像我們一樣的人,一個異能夥伴,他可以指引我們最近的時光圈在哪裡。在那個時光圈裡,會有一個伊姆布萊恩,能給予佩裡格林女士她所需要的幫助。」
我從未遇到過像艾瑪這樣驕傲的人。她的一點一滴都流露著自信:她挺胸抬頭的樣子;對某件事下定決心時堅決的態度;結束每句話時只用陳述性句式,從不用問句的方式。這很有感染力,我愛她這一點,而且不得不克制一種想在大家面前親吻她的衝動。
隨著休一聲咳嗽,蜜蜂從他嘴裡湧出,在空中形成一個顫動的問號。「你憑什麼如此確定啊?」
「因為我確定,就這麼簡單。」她擦擦雙手彷彿就應該是那樣。
「你做了個很好的鼓舞人心的演講,」米勒德說,「我討厭破壞它,但是據我們所知,佩裡格林女士是唯一還沒被捕的伊姆布萊恩。回想埃弗賽特女士對我們說的:幽靈突襲時光圈、劫持伊姆布萊恩,到現在已經好幾周了,也就是說,即便我們能找到一個時光圈,也沒辦法知道它的伊姆布萊恩還在不在,或者它是不是被我們的敵人佔領了。我們不能就這麼去敲時光圈的門,還希望那裡並未幽靈遍地。」
「它還有可能被餓得半死的『空心鬼』包圍了。」伊諾克說。
「用不著希望,」艾瑪說,然後笑著看向我,「雅各布會告訴我們。」
我全身都變冷了:「我?」
「除了能看到它們以外,你在一段距離之外就能感覺到『空心鬼』,不是嗎?」艾瑪說。
「當它們靠近時,我有種想吐的感覺。」我承認道。
「離多近?」米勒德問,「如果只有幾米的距離,我們還是會被它們生吞,我們需要你離得老遠就能感覺得到它們。」
「我還沒精確地測試過,」我說,「一切對我來說都太新鮮了。」
我只有過和一隻「空心鬼」接觸的經歷——戈蘭醫生的「空心鬼」馬爾薩斯——那個生物殺了我爺爺,後來又差點兒把我淹死在凱恩霍爾姆島的沼澤地裡。在恩格爾伍德,當我最初感覺到它潛伏在房子外面偷偷接近的時候,它離我有多遠?答案不得而知。
「無論如何,你的天賦是可以開發的。」米勒德說,「異能有點像肌肉——你越練,就長得越大。」
「這真是瘋了!」伊諾克說,「你們真的都絕望到要把賭注都下在他身上嗎?為什麼?他就是一個男孩兒——一個對我們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的普通人!」
「他不是普通人,」艾瑪說,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就好像這是赤裸裸的侮辱,「他是我們中的一員!」
「廢物!垃圾!」伊諾克吼道,「只不過血管裡流著一點帶異能基因的血,那並不代表他就成了我的兄弟,當然也不能讓他成為保護我的人!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麼能力——他很可能連五十米外的『空心鬼』和脹氣痛都分不清!」
「他殺死了一隻『空心鬼』,難道不是嗎?」布朗溫說,「用一把羊毛剪刺穿了它的眼睛!你上一次聽說這麼年輕的異能人做出類似的事情是什麼時候?」
「在艾貝之後就沒聽說過了。」休說,提到他的名字令孩子們肅然起敬。
「我聽說他有一次徒手殺死一隻。」布朗溫說。
「我聽說他用一根毛衣針和一段麻線殺死過一隻,」賀瑞斯說,「其實是我夢見的,所以我肯定他那麼做過。」
「那些傳說有一半兒都太誇張了,而且年復一年變得越來越誇張,」伊諾克說,「我認識的亞伯拉罕·波特曼從沒做過一件幫助我們的事。」
「他是個偉大的異能人!」布朗溫說,「他勇敢地戰鬥,而且為了我們殺死了許多『空心鬼』!」
「然後他就跑了,讓我們像難民一樣躲在那棟房子裡,自己卻在美國四處閒逛、扮英雄!」
「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艾瑪說,她氣得漲紅了臉,「遠遠不只那樣。」
伊諾克聳聳肩。「不管怎樣,這都無關緊要,」他說,「無論你怎麼看艾貝,這男孩都不是他。」
那一刻我討厭伊諾克,但我無法責備他對我有所懷疑。其他人的能力是那樣的毋庸置疑,身經百戰的他們怎會對我的能力有太多信心?我才剛剛開始瞭解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也只有短短幾天的時間。我是誰的孫子看起來並無相干。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