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賀瑞斯畏縮了。「德國人來了!」他叫喊道,「死從天降了!」
「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艾瑪說,「可能是錯誤警報,或者測試。」
但街道和廣場很快便空空如也,老人們疊起他們的報紙從長凳上撤走了。
「他們似乎不認為這是測試。」賀瑞斯說。
「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怕幾顆炸彈了?」伊諾克說,「別再像個娘們兒唧唧的普通人一樣說話了!」
「我需要提醒你,」米勒德說,「這些可不是我們習以為常的那種炸彈,跟落在凱恩霍爾姆島上的那些不一樣,我們不知道它們會在哪裡落下!」
「所以我們更要達到目的,快!」艾瑪說著引導我們進去。
教堂內部很大——它看起來甚至不可思議地比外面還要大——而即便遭到損毀,還是有幾個極度忠誠的信徒零星地跪在各處靜默禱告。祭壇被埋在一堆廢墟下。頂部被炸彈洞穿的地方,灑下很寬一束陽光。一個孤單的士兵站在一根倒塌的柱子上,透過破碎的穹頂凝望著天空。
我們伸長脖子漫步,混凝土碎塊和破損的瓷磚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我什麼也沒看到,」賀瑞斯抱怨道,「這裡足夠藏下一萬隻鴿子!」
「別用看啊,」休說,「聽。」
我們停下來,盡全力去聽鴿子特有的咕咕聲,卻只聽到防空警報無休止的哀鳴和在那之下一系列滾雷般沉悶的爆裂聲。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我的心就像鼓機一樣跳著。
炸彈正在掉落。
「我們得離開,」我說,恐慌令我窒息,「附近一定有避難所,有某個安全的地方能讓我們躲避。」
「但我們如此接近!」布朗溫說,「不能現在就放棄!」
又一陣爆裂聲,這次更近了,其他人也開始緊張起來。
「也許雅各布是對的,」賀瑞斯說,「讓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轟炸結束以後我們可以進一步搜索。」
「沒有真正安全的地方,」伊諾克說,「即使是很深的避難所,那些炸彈也能穿透。」
「它們無法穿透時光圈,」艾瑪說,「倘若有關於這座大教堂的傳說,這裡很可能也有個時光圈入口。」
「或許,」米勒德說,「或許,也許。把書遞給我,我來查一下。」
布朗溫打開她的行李箱,把書遞給米勒德。
「現在讓我看看。」他邊說邊翻著書,直至翻到「聖保羅的鴿子」。
炸彈正在掉落而我們在讀故事,我想,我進入了瘋人區。
「聽仔細了!」米勒德說,「如果附近有時光圈入口,這個傳說可以告訴我們如何找到它,幸好故事很短。」
一顆炸彈落在外面,地面晃動著,泥灰如雨點般從穹頂上落下。我咬緊牙關試圖專注在自己的呼吸上。
米勒德不受打擾地清了清嗓子。「聖保羅的鴿子!」他開始用低沉的聲音大聲讀起來。
「我們已經知道標題了!」伊諾克說。
「讀快一點,拜託!」布朗溫說。
「如果你們不停止打斷我,我們一整個晚上都會在這兒。」米勒德說完繼續讀起來。
「從前在異能時代,在倫敦城還遠沒有高塔、尖頂教堂和任何高層建築物的時候,有一群鴿子,它們想要在人類社會的喧囂吵鬧之上找一處又高又美好的地方棲身,它們也剛好知道如何建造它,因為鴿子是天生的建造者,而且遠比我們想像中聰明。但古時候的倫敦人對修建高樓不感興趣,於是一天夜裡,那群鴿子溜進了一個人的臥室,那個人是它們能找到的最勤勞的人,它們在他耳邊低聲說出有關一座宏偉高樓的計劃。
「早晨,那個人無比激動地醒來,他夢到了——或者說他認為自己夢到了——一座壯麗的教堂,那伸向天空的大尖頂建在這座城最高的山上。幾年以後,人類花費了巨大的成本把教堂建成了,它是那種非常高的塔樓,有著各種各樣的隱蔽角落和縫隙,鴿子們可以在裡面棲息,它們對自己感到非常滿意。
「後來有一天,維京人洗劫了這座城市,把教堂燒為平地,於是鴿子們不得不找到另一個建築師,對他低聲耳語,再耐心等待一座新教堂的落成——這座教堂甚至要比第一座更高更宏偉。教堂建好了,非常宏偉,非常高大,之後它也毀於大火。
「事情就照這樣過了幾百年,高樓被燒燬而鴿子們在夜裡對後世的建築師們低聲耳語,告訴他們有關更加宏偉高大的高樓計劃,賦予他們新的靈感。儘管這些建築師們從未意識到是鴿子在幫他們,他們仍然溫柔地看待它們,允許它們在教堂的中殿和鐘樓裡隨意閒逛,它們完全就像是那個地方的吉祥物和守衛。」
「這些沒用,」伊諾克說,「讀時光圈入口那部分!」
「你著什麼急呀!」米勒德聲色俱厲地說,「最終,在許多教堂建成又被燒燬後,鴿子們的計劃變得規模太過宏大,以至於它們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一個足夠聰明能將這些設計付諸實踐的人。當它們終於找到那個人,他卻拒絕了——過去那裡有太多教堂被燒燬,他認為那座山被詛咒了。儘管他努力不去想那個主意,鴿子們卻不停地回來,夜復一夜在他耳邊低語,可那人仍然不為所動。於是它們破天荒地在白天過來找他,用它們引人發笑的奇怪語言告訴他,他是唯一有能力建造它們的高樓的人,他非做不可。但他拒絕了,一邊大喊著『去,滾開,你們這些骯髒的生物!』一邊把它們從房子裡趕了出去。
「受辱的鴿子們在報復心的驅使下不斷糾纏他,快把他逼瘋了——不管他去哪兒它們都跟著,扯他的衣服,拽他的頭髮,用尾羽弄髒他的食物,在夜晚敲打他的窗子令他難以入眠——直到有一天他跪下來哭著說:『噢,鴿子啊!你們讓我建什麼都行,只要你們看守它別讓它著火!』
「對此鴿子們冥思苦想,經過彼此商討,得出結論:如果不是沉醉於建造高樓,它們也許會更好地守衛過去那些教堂,它們發誓未來要竭盡所能保護教堂。於是那人把它造了出來:一座高高聳立的大教堂,有兩個塔樓和一個穹頂。教堂如此宏偉,令建築師和鴿子們都非常滿意,他們成了心腹之交。餘生裡,那人不論去哪裡,總要帶上一隻鴿子在身邊給他出主意。甚至在他壽終正寢後,鴿子們仍然不時去下面的國度探望他。直至今日,你仍會發現他們建造的大教堂矗立在倫敦最高的山丘上,鴿子們看守著它。」
米勒德合上書:「讀完了。」
艾瑪惱火地說:「是啊,但在哪兒看守它啊?」
「這個故事對我們的現狀一點幫助也沒有,」伊諾克說,「跟講個月球上的貓的故事沒什麼區別。」
「我對此完全摸不著頭腦,」布朗溫說,「有人明白嗎?」
我幾乎能夠在那句「下面的國度」裡感覺到什麼,但我所能想到的只是,那群鴿子在地獄裡嗎?
接著又一顆炸彈掉落,整個建築都搖晃起來,從頭頂高處突然傳來一陣鳥翅震顫聲。我們抬起頭看到三隻受驚的鴿子從椽子裡的隱蔽處飛出來。佩裡格林女士激動地嘎嘎叫——彷彿在說,就是它們!——布朗溫一把抓起她,我們都快速跟上鴿子。它們沿著教堂中殿飛行,急轉彎穿過一道門廊便消失了。
幾秒後我們到達了那道門廊,我鬆了口氣:門廊並非通向外面,不然我們就絕不會有希望抓到它們了,它通向一個樓梯井,一組螺旋狀的台階盤旋向下。
「哈!」伊諾克拍著他胖乎乎的手說,「它們竟然幹出這種蠢事——把自己困在地下室了!」
我們快步衝下樓梯,樓梯底部是一間光線暗淡的大房間,房間的牆和地面都由石頭鋪築而成,裡面陰冷潮濕,由於斷電,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於是艾瑪在手中點起一團火焰,四處照了照,直到把這個地方看了個明白。在我們腳下,延伸在牆面之間的是鑿刻著文字的大理石塊,我腳下那塊刻的是:
埃爾德裡奇·索恩布拉什主教,卒於紀元1721年 「這不是地下室,」艾瑪說,「是個地穴。」
我突然感到一小股寒氣襲來,於是向艾瑪那散發著光和熱的火焰靠近了一些。
「你是說,地板下面埋著人?」奧莉弗用顫抖的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