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時,一個看似為首的紅衛兵頭子站在屋簷下的石桌上,叉著腰,右手手臂向上一揮,大聲說道:「燒了,全燒了,把扔出來的東西全給燒了!」
那些紅衛兵開始淋上煤油,點火。
阿齊大叫一聲:「李大寶?!」
我這才注意看那個紅衛兵頭子,果然,不是李大寶還有誰?不過他比現在瘦了許多,陽光帥氣,充滿了朝氣。看樣子也不過二十三四歲左右。
「到底是什麼回事?難道我們回到了過去?」我問阿齊。
阿齊說你拉倒吧,明明這就是現場,還過去。
我說這難道不是過去嗎?你看,那個,那個是不是大伯?咦,那個,是我父親!
我看到大伯和父親正押著一個老道士出來,脖子上掛著一塊紙牌,上面寫著「反革命分子」,然後用紅筆劃一個大大的叉。他們的年紀也不過是二十三四歲左右。當時肯定還沒有我們兩個人了。
阿齊摸著頭,說這啥回事呢?難道我們在做夢?
我說不對啊,哪有夢迴到幾十年前我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去?
阿齊長歎一聲,說我們果然是死了,我們不是人,是鬼了。
我說可能吧,他們是人,看不到我們,是正常不過了。
這時,兩個紅衛兵從大殿中押出一個道士,把他的頭壓得極低。
其中一個我看著極為眼熟,想了想才驚呼一聲:「大舅?」
阿齊看到了,說真像是他呀,看樣子才十八歲左右吧,也沒比我們現在大多少。
這時李大寶大聲宣佈道:「這個頑固不化的道長,根本就是反革命分子,根本就是人類精神的垃圾,是我們共產主義事業的絆腳石,是阻止我們實現四個現代化的攔路虎,必須狠狠地批鬥!但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我們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親自把大殿裡的那尊鬼谷子道身像打碎,證明他已經覺悟到了我們無產階級的無所不能,我們就放他一條生路,好不好?」
一群人齊聲說「好」。
然後大舅和另一個紅衛兵放開那個道士,道士揉揉腰,抬頭起來看向我。
我失聲驚叫起來:「外公?!」
阿齊也是驚呼一聲:「什麼是他?」
那個穿著一身道服的人,正是我的外公!看他年紀,也就是四十多歲的樣子。
我越來越迷糊了。大舅親自押著外公出來批鬥?媽媽當時也在現場圍觀?父親和大伯都在?而原來外公竟是一個道士?
想不明白。
只見外公不停向李大寶求饒,說這是他們鬼相一門的祖師爺道身,萬萬不能打爛的,否則必遭報應。
那些紅衛兵哄堂大笑起來,媽媽竟然也開懷大笑!
大舅更是踢了外公一腳!手指點著外公的頭,大聲說真個是老頑固,迷信大王,都什麼年代了,還執迷不悟,沒有一點無產階級的覺悟。
於是幾個紅衛兵左手舉著一本紅色小語錄,上去對外公拳打腳踢,媽媽和阿齊媽媽還直接扯爛了外公的道服。
我急得衝上去,想攔住他們,但明明就和他們貼身在一起,就是摸不著,急死我了。
阿齊則開心得不行,說活該活該,誰叫他騙了我們。
然後他發現我們根本無法摸中那些人,便悄悄去到幾個女孩子面前,先是用手在她們面前晃了幾下,看到她們沒什麼反應,突然雙手齊捉向她們的胸部。
可無論他怎樣捉,那些女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阿齊高興極了,不停地去找女人的胸捉來捉去,像個小頑童。
有幾次差點摸中他媽媽的胸,還有我媽媽的胸,嚇得他急忙收手。
最後外公被他們架著走進了第二進房子,房門上寫著三個字:天魂殿。
我和阿齊急忙跟著人流湧進去,阿齊還是擠在女人堆裡,那裡摸摸,這裡拍拍,興奮之極,不亦樂乎。
我則抬頭起來看著最中央的那尊塑像,心裡不禁一驚,竟然是那張人臉!
四個肉球從額頭上凸出來,滿臉鬍子,不是他是誰?原來他是有身子的!
看起來整個人還很儒雅,一副古道清風的神韻。
李大寶一指那尊塑像,大聲罵外公:你個資產階級的反動分子,封建迷信的傳播者,現在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上去把這塑像砸了,我們就承認你已經悔過了。
外公跪下來,不停求李大寶,說請你高抬貴手,這真是我們鬼相門的老祖,裡面有他老人家傳下來幾千年的一縷天魂,不能砸啊,一砸的話,我們鬼相門就完了。
那群紅衛兵哈哈大笑,李大寶說你們聽聽,幸虧搞了這次大革命,掃掉一切牛鬼蛇神,否則還不知道要繼續毒害多少人。
無論外公如何求,他們都不答應,最後那些紅衛兵直接衝上去,幾十根棍子往那尊塑像打去,其中有一根棍子打中了塑像的脖子,只聽吱吱吱響,從那塑像脖子上噴出一縷黑霧,漸漸擴大,繼而幻化出一個人身,懸立於半空之中,威嚴地俯視著下面的所有人。
那些紅衛兵嚇得屁滾尿流,紛紛想跑出去,不料那道人影輕輕一抬手,幾根繩子從他手裡射出,將之前參加打他塑身的七八個人一一捆住,然後往大殿後門一扔。
只聽撲通撲通一陣落水聲之後,陣陣慘叫聲從天魂殿後面傳出來。
剩下的其他人則慌亂地逃出了天魂殿,只剩下我和阿齊,還有外公。
這時,那個塑像竟慢慢地倒了下來,發出巨大的轟響,塑像的頭從脖子上斷開,滾過一邊,撞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整個塑像的身體全部破碎完,除了那顆頭還保持完好。
外公大聲嚎叫,大聲痛哭,臉上充滿了絕望和慌亂。
這時,外面的紅衛兵聽到了響動,個個拿著棍子又衝了進來,李大寶一聲喊叫,那些紅衛兵紛紛扛起那些破碎的泥身,往大殿後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