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正此刻,忽聽得刑部來人,要帶走這粱哥兒的屍首。當下裡頭一番忙碌交接,兩人就趁機離開了。
雲鬟聽了一通,倒是覺著頗為有趣,因見季陶然兀自一臉痛不欲生,她忍著笑,就撿了兩顆榛子糖,撥開了給他吃了壓驚。
雲鬟又問道:「不過,我並不懂,為何要跑這兩個地方,看這屍首呢?」
季陶然吃了糖,覺得甚甜,見她非但不怕,反而問得仔細,便道:「清輝覺著,這案子有蹊蹺,比如掌櫃是一刀斷喉,但那馮什麼貴的卻只傷著身上,他還說……這粱哥兒跟那掌櫃的,喉頭的傷口是一樣的!」
雲鬟一愣,季陶然滔滔不絕道:「我說他真是古怪之極,那兩道傷口,我一看就已經暈了,哪裡還能認得出什麼一樣還是兩樣呢?他卻認認真真同我說是相同的,妹妹你看,若真個兒一樣,那豈不是說,殺死了那掌櫃之人,跟殺死小夥計之人是一個?哪裡能說得通?」
雲鬟凝視著他,季陶然對上她的目光,不知如何就想繼續往下說,因又道:「我看他堅持這般認為,倒也不好多跟他強,便想回刑部告訴白大人,不料清輝執拗,竟不肯跟白大人說……」
雲鬟忙道:「為何不肯說?這是極重要的線索,自要告訴四爺……」
季陶然眨了眨眼:「只怕是因蔣勳之事,清輝心裡暗暗地有些記恨四爺呢。」
雲鬟聽到「蔣勳」兩個字,心中一動,就說:「使不得,這不是該意氣用事的時候,畢竟人命關天的大案呢。」
想了想,又笑說:「你不要只聽清輝的話,他興許只是面上下不來,實則不會真記恨了四爺的,畢竟父子無隔夜之仇,你只背著他,把此事跟四爺說知就是了。他必然不會怪你……要知道他如此費心查看屍體,不也是為了破此案麼?且四爺畢竟行事方便,心思又更縝密,你告訴他,他會舉一反三也說不定的。」
季陶然見她認真如此說,心裡有些詫異,又覺著有理,便點頭道:「很是,既然如此,待會兒我便去刑部找四爺就是了。」
雲鬟莞爾,便催促道:「破案如救火,就別待會兒了,且快去罷。」
季陶然本想再坐會子,見雲鬟這樣,就有些不好意思,因起身道:「那……我改日再來找妹妹?」
雲鬟含笑點了點頭,季陶然心花怒放,這才心滿意足,自出門去了。
季陶然去後,雲鬟倚在門口,想著方纔他的話,默默出神。
終究還是遇上,終究也避不過……可是方才季陶然坐在對面,那樣言笑晏晏、眉飛色舞的模樣,如此相處,竟何其之好?
雲鬟平定心緒,轉身回屋,先前從藍府出來,見白樘起轎回刑部,那時候有人來報說「一刀斷喉」,必然就是說的此事,只願季陶然傳的信兒於他有助。
不過按照季陶然所說,倒的確是怪異起來:明明眾口一詞指認粱哥兒是真兇,可真兇忽然身死,據白清輝所言,被害的手法竟跟老掌櫃是一模一樣的。
難道兇手……竟真的另有其人?
雲鬟思來想去,並不明白,正欲拋開這些,去書架上拿一本書,不料剎那間,「一刀斷喉」四字,忽然自腦中閃過。
與此同時,竟又有一道舊傷,如此清晰地就在眼前,是那衣衫華美的貴婦,高高領口竭力遮掩……卻仍舊掩不住底下那猙獰可怖的傷處。
雲鬟扶著書架,才抽出的一本書「啪嗒」落在地上。
第74章
且說雲鬟正欲取書來看,因季陶然說了「一刀斷喉」的案情,不由令她記起心底那未解之謎——宣平侯夫人頸間那猙獰的傷痕清晰在目,底下究竟掩藏著何等可怖的真相,尚未可知。
雲鬟怔了會子,心中疑惑:如何會無端把當鋪案情跟藍夫人之傷連在一塊兒?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何況此事既然由白四爺經手,那自然是不必操心的。
當下只勉強按捺住心頭驚跳,只俯身撿起書,自看去了。
不提雲鬟府中心頭不安,只說季陶然因聽了雲鬟勸說,出了侯府後,便忙忙地往刑部而來,刑部的侍從見了他,忙迎了入內。
季陶然雖跟清輝交好,然而面對白樘,卻委實大氣兒不敢亂出一聲,站在門口往內一看,見白樘端坐案後,低頭正看卷宗,他便有些不敢亂動。
那侍從進門稟報了,白樘不答腔,只仍低著頭看卷,侍從自知道此刻他多半沉思案情,因不敢打擾,就悄悄兒地退了出來。
門口陪著季陶然略站片刻,白樘才說道:「進來罷。」
季陶然忙才入內,一時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白樘抬眸掃他一眼,問道:「是有何事?」
季陶然把心一橫,便道:「陶然此次過來,是有話想跟白叔叔說明……先前我跟清輝無意查探過兩具屍體,清輝說……說那兩個死者的傷……」
當著雲鬟的面兒,季陶然還可百無禁忌、暢所欲言,然而此刻在白樘跟前兒,卻無端心頭發緊,嘴角聲澀,竟不敢隨意說出口,生怕清輝判斷的有錯兒……那可如何是好?
白樘見他遲疑,便抬頭道:「是不是,那兩人的傷有些相似?」
季陶然睜大雙眸,脫口說道:「可不是麼?莫非清輝已經向白叔叔說了?」
白樘見他眼睛骨碌碌地,因一笑,搖頭道:「並不是。」
季陶然納悶,白樘道:「第二具屍首先前從京兆尹那邊運了回來,嚴大人親自檢驗過的,說是兩個人頸間的刀傷有些七八分相似。」
季陶然張口呆道:「原來清輝說的果然是真!」又想起他跟清輝在京兆尹之時,果然是刑部的人來帶了屍首去,原來是為了讓嚴大淼親驗一回。
白樘慢慢問道:「你可還有別的事麼?」
季陶然想了一想:「另外,另外清輝說那當鋪內的傷者頸間無傷……」
白樘道:「此事我也已留意到了。」
季陶然便應了一聲「是」,不再說話,雖心裡對此案有無限疑惑,然而對方是正經的刑部官兒,他自然不敢多打擾的。
正欲告退,忽然白樘道:「是了……是清輝叫你來說的?」
季陶然道:「並不是……」話一出口,有些訕訕地。
幸而白樘並未多問,只道:「我聽說他十分胡鬧,非要拉著你去殮房看屍首,難為你了。」
季陶然臉上微熱,忙說:「並沒有,是我、是我樂意的。」
白樘也並不說破,只淡淡點頭,季陶然見他甚忙,便趁機告退出來,走到門外,才摸摸頭,心道:「原來白叔叔都已經知道了……唉,要不怎麼是明察秋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