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事情發生的太快,叫人無法回神,下一刻,便是那人將藍夫人反身壓住,同時大力將她的外裳扯落,遮在頭臉之上。
那時候她穿的正是一件兒薔薇花的織錦衫,因動彈不得,眼前所見,只是那逐漸變得血紅的薔薇,不停地在眼前旋轉,一朵朵本來綻放正好的花兒,竟如惡魔之眼,猙獰地凝視著她。
等再醒來之時,人已經在府內了,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府內眾人對她的態度大為轉變。
彷彿她從一個尊貴可愛的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怪物」。
時隔多年,藍夫人提起此事,仍禁不住落淚,她同雲鬟說:「他們的意思雖不曾明說,我卻已經知道,他們明明是巴不得我死在那兒乾淨的。」
經歷了那種事,又見識了府內的世態冷暖,藍夫人一度想要尋死,不料正在絕境之中,宣平侯上門求親。
說來好笑,只因如此,府中眾人才又將冷臉變成了笑面相對。
故而自從嫁了後,藍夫人便極少跟翰林府和崔侯府來往。
也是此夜,在刑部之中,白樘站在窗邊兒,負手看著外頭一彎新月。
巽風從外而來,將手中所捧之物放在桌上,白樘回頭看了一眼,冷道:「拿去,叫人送到宣平侯府,也算是物歸原主。」
巽風略遲疑,便答了聲「是」。
才捧了走到門口,白樘忽然道:「回來。」巽風只得返回,白樘皺眉:「放下罷。」
巽風復又將盤中之物放在桌上,因看白樘如此反覆,正是先前所不曾有過的,他便忖度著意思,道:「四爺可還是惱白日之事?」
白樘道:「你有話說?」
巽風從來是白樘的心腹,見他詢問,索性道:「屬下愚見,宣平侯一來人面極廣,不宜得罪,二來他也是為了夫人之故才……若不看這兩個,只看此案,這馮貴擺明是殺害兩條人命、且又曾是昔日兇案的主犯,如今也已經償命,前情後事,豈不是正完結了麼?」
白樘默然,半晌才道:「你只說完結了此案,然而今日開了此風,以後再有個什麼權貴官宦,仗著勢大,為所欲為,什麼劫獄,私刑,殺人……許多犯法的招數都用了出來,卻有一大堆人替他開脫善後,又當如何……」
巽風悚然而驚,他哪裡會想到這個?白樘卻又長歎了聲:「你去罷。」
巽風張了張口,又無言以對,只得轉身出外去了。
白樘又站了會子,才回身來至桌邊兒,將托盤上蓋著的巾子掀起,便看到底下一襲艷麗華貴的薔薇雲錦衫。
當初作案之後,馮貴不知出於何等考量,便拿了這衫子去,這許多年都秘密藏著,不料被其妻莫氏發現,醋海生波,以為是外頭有人所留,故而叫使女拿去典當了。
馮貴發覺,自急欲找回,次日便早早兒趕去當鋪。
那老掌櫃或許是從衫子上發現了什麼,或許是因馮貴著急沒帶當票而起了言差語錯,惹動了馮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粱哥兒跟老掌櫃情同父子,見狀必然驚怒,便撲上來,趁著馮貴不妨,就奪了匕首亂刺一通。
這一幕,卻正給趕來的乞兒看見,一聲「殺人了」,驚動粱哥兒,粱哥兒又驚又慌,來不及多想便逃離現場。
後來滿城通緝粱哥兒,他便有些不敢露面,卻自記得殺人者馮貴的樣貌。
正那夜又遇見馮貴去當鋪偷了薔薇衫回來,他便上前去揪住,或想為掌櫃報仇,或想揪馮貴去衙門……卻因不敵馮貴,反而被殺。
雖馮貴不曾親口供認,但白樘按照所有屍格驗詞,證物、事發等一一推演,事情的真相跟此大概相差無幾。
只不過……到底最真的真相如何,卻再也不可知了。
白樘凝視了會兒,便拿起那衫子,一手將燈籠罩兒揭下,便把衫子放在那焰火上。
正是烈焰燃錦,火苗嗤嗤,把那一朵朵開的妖艷的薔薇花吞噬,以及襟子內側那小小地繡字,亦消失眼前。
頃刻間,一件兒大好的衫子,便燒成了幾片灰燼,輕飄飄地墜在地上。
白樘看著那幾片灰,正要邁步出門,卻見門口站著個小小地身影,竟正是白清輝,眼神微冷。
白樘止步:「你何時來的?」
清輝仰頭看他:「聽說了宣平侯之事,孩兒便即刻來了,因覺著此案撲朔迷離,令人不解,不知父親可否跟孩兒解惑?」
白樘道:「此案已結,何況你本就不該插手……」
他還未說完,清輝已道:「父親既然能放過宣平侯跟其家人,如何不能放過蔣勳的家人?」
白樘先前見他神色不對,早猜出他的來意,見他果然質問起自個兒來,白樘目光複雜,卻只道:「我無話可說。」
第78章
當初蔣統領之死,雖然有蔣武跟妾室認了罪,然而以白樘之敏銳,卻終究窺知背後另有內情。
又藉著蔣勳小兒之口,便推斷蔣勳之母有極大嫌疑。
白清輝年紀雖小,卻天生性靈,察覺白樘詢問蔣勳之意,便果斷趕走蔣勳。
誰知蔣勳回府之後,其母問起過府之事,蔣勳無意中透露了白樘詢問自己的話。
蔣夫人聽了後,思量兩日,她當然深知白樘之能,暗忖白樘既然已動了疑心,以他的為人,遲早便會查到自個兒頭上,且以他的手段,只怕——紙裡包不住火。
然而蔣勳年紀尚小,倘若過了刑部,再讓此事張揚了出去,給世人知道:原來殺死蔣勳之父的,竟是他的母親……
卻又讓蔣勳情何以堪?又將如何度日?
蔣夫人思來想去,便派了人前往刑部,約白樘過府相敘。
那日,白樘來至蔣府,蔣夫人簡單敘了寒溫,便直截了當地問起白樘是如何疑心到自個兒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