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江夫人道:「你好歹去了幾個月,也須認得幾個相識的了?」
雲鬟道:「約略認識幾個,同陳翰林、蘇學士家的兩位小姐略熟悉些。」
現如今,京內恆寧二王的郡主,沈丞相家的小姐跟那位表小姐沈舒窈,以及六部中各尚書的小姐們,都在學院之中,這幾個朝中權宦的子女,更是眾人「巴結」的對象,雲鬟自進鳳儀,冷眼旁觀,歎為觀止。
對崔侯府的人來說,自然巴不得雲鬟也能結識以上這幾家小姐,如今聽她只提什麼陳翰林蘇學士,便齊齊無言。
雲鬟豈能不知眾人的心思,故意如此而已。
說話間,外頭便報說崔承放學回來,崔老夫人聽聞,立即眉開眼笑,見崔承跑進來,便一疊聲讓到身邊兒來,摟著不放,噓寒問暖。
崔承回了幾句話,因見雲鬟也在場,便叫道:「姐姐,為什麼我聽人說鳳儀書院裡出事了,到底是怎麼樣呢?」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又轉到雲鬟身上,此刻雲鬟正起身,想要趁著崔承來鬧騰的當兒悄悄退下,猛然被這小子一聲阻住,便只好站定,道:「我並不太清楚,承兒若是想知道,就派人仔細去打聽就是了。」
崔承道:「你白在那學院讀書了,這個都不知道?我反而聽人說是發現了一具死屍了,說的極嚇人的。」
崔老夫人忙念佛,又捂著他的嘴:「快打住!說些什麼不好,偏說什麼犯忌諱的。」
崔承道:「我因知道姐姐在那讀書,故而才留意問的。」
雲鬟聞言,不由看向崔承,卻見崔承正望著她,卻並不是頑皮胡鬧的神色,依稀透出一絲委屈之意。
雲鬟瞥了一眼,便不再答話,只趁機快快地出了上房。
雲鬟沿著廊下自回房去,想到崔承,心頭一聲歎息。——先前因謝氏被休、故去,因此雲鬟跟崔侯府上下人等,皆有些感情淡漠,前世在慢慢曉事、更知道了一些昔日內情之後,她甚至有些暗中懷恨羅氏。
聽聞當初崔印休妻,再娶羅氏,都是崔老夫人一意主張的,甚至有的說,是因崔老夫人看上羅氏在先,故而唆使崔印休妻在後。
可雖然心有微詞,雲鬟對這位繼母,卻只是疏疏淡淡罷了,不失禮數,卻也並不過分親近。
然而細細回想,羅氏其實對她並未如何薄待,只因雲鬟不主動親近她,她也並不十分巴著雲鬟,只盡其職責罷了。
因此對雲鬟來說,雖然並沒有母親的溫暖跟呵護,但一應子女該有的東西,她也不曾缺什麼。
加上年紀越大,便更想開,她心底對羅氏那種淺淺的恨意,最後不知不覺也都消散了。
至於崔承,他小時候雖有些胡鬧,但其實本性不壞。
可對雲鬟而言,印象最深的,便是崔承的「反叛」。
這種「反叛」,並不是對她,卻恰恰是對著他最不該去反叛的那個人,就是他的生母——羅氏。
雲鬟垂首正走,迎面見薛姨娘帶著兩個丫鬟而來,見了她,滿面堆笑上前,溫聲道:「姑娘回來了?我先前聽聞都在老太太那邊兒湊趣,故而叫廚下又做了些點心要送去,你如何不再多坐一會兒呢?」
雲鬟道:「困了,要回去歇息。」
薛姨娘十分體貼,忙道:「必然是讀書太累了,到底是好書院,要學那些知書達理的大規矩,自然格外費神些,姑娘快回去歇著,我待會兒撿幾樣兒你愛吃的點心,叫丫頭再送過去。」
雲鬟點頭,便別過薛姨娘,仍往前去,走了會兒,慢慢止步,回頭看向薛姨娘。
此刻崔承年紀還小,還並不覺得如何,然而再過幾年後,崔承漸漸地不肯再聽羅氏的話,母子兩人的感情竟越發生疏,不知如何。
可是崔承,卻對薛姨娘言聽計從,不管他如何發脾氣,只要崔姨娘安撫,崔承便會很快消氣,相比較他的生母羅氏,竟如薛姨娘才是他真正的母親跟正房夫人一樣。
雲鬟目送薛姨娘身影消失眼前,想到方才薛姨娘對自己關切的那些話,心中不由想:「她自然未必真待見我,然而自從我回府,她卻不似別人一樣陽奉陰違的,竟似真心真意為我好,直到如今尚且如此,怪不得人人都讚她賢惠。」
原本雲鬟不大理會這些內宅之事,然而如今察覺薛姨娘的為人手段,不免想到當日謝氏在府中,——謝氏本是鄜州之人,又是小戶之家,忽然來到京城做這侯府的少奶奶,頭頂有崔老太太跟江夫人兩座山似的,身邊兒還有個能幹的薛姨娘……
雲鬟清晰的記得,昔年崔老夫人曾說過一句:「那個人,竟連薛姨娘的一半兒也趕不上。」
只不過可知謝氏並不想趕上什麼人?原本她嫁給崔印,不過是愛慕那翩翩少年,才華橫溢,故而想要鴛鴦于飛,白首偕老罷了。
誰知,所盼終究成空,她期望的才子佳人,卻只遇上一個濫情之人而已。
雲鬟微冷一笑,自回到屋內,便叫露珠兒警醒些,留神表少爺有沒有過府,倘若來了,便請他過來一趟。
誰知不必人請,將傍晚之時,季陶然便來了,依例先去見過了羅氏,便又跑來找雲鬟。
才落了座,季陶然便說起鳳儀書院裡那具死屍的奇事來,又對雲鬟道:「我聽清輝說,當時妹妹也在場麼?可嚇到了?」
雲鬟搖頭,心中盤算。季陶然又道:「聽說皇上都驚動了,特叫刑部跟大理寺配合偵查,叫盡快破案呢。」
雲鬟卻不理此情,只道:「表哥,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季陶然忙問何事,雲鬟道:「你先答應我,絕不會把此事告訴第三個人。」
季陶然自然立刻答應了,又起誓。雲鬟方道:「我想你去刑部走一趟,找一個叫阿澤的,向他傳個口信兒,就說……」停了停,才道:「讓他這半個月來,多看著他家的小公子。」
季陶然微驚:「他家的小公子,豈不就是清輝麼?」
雲鬟點頭,季陶然睜大雙眼:「這是為什麼?莫非……是清輝有什麼危險?」
雲鬟道:「不是,我只是覺著,白大人為人耿直不阿,自然得罪了好些人,我怕小白公子有危險罷了。」
季陶然盯著雲鬟看了會子,忽然有些忐忑:「妹妹,你才跟清輝見過一面……怎麼就這樣上心他了?」
雲鬟梗住,旋即笑道:「別瞎說,我不過是欽敬白大人為人,故而怕他的家人出事罷了,何況小心為上,不是麼?橫豎你只管把話帶到,阿澤會知道怎麼做的。」
季陶然撓了撓頭,方答應了。雲鬟又叮囑:「切記的別把此事透給別的什麼人,只告訴阿澤就是了……另外,也別叫阿澤亂說。」
季陶然道:「我只怕我不認得他,他未必會聽我的呢。」
雲鬟道:「你只說是鳳哥兒的意思,他就知道了。」
季陶然並不知雲鬟的小名兒,聽了「鳳哥兒」,便笑道:「難道是妹妹的乳名?我今兒才知道,好生別緻。」
雲鬟把盛點心的小碟子推到季陶然跟前,又叫露珠兒倒了茶,才同季陶然又閒話了會兒別的。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