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兩人便在侯府門口分別,趙黼前往大理寺,清輝卻轉道,往蔣府而去。
自從先前宋邰之事後,蔣勳便在家中養病,清輝本勸他回書院,不料立刻又生出宋邰被害之事,竟一波未批一波又起至此,不得安生。
故而清輝倒覺著蔣勳不去書院,倒也使得,至少少了好些驚恐。
來至蔣府,門上的人因認得清輝,知道他是來探望小主子的,便不忙通報,逕直請他入內。
先前蔣夫人在時,留蔣勳在身邊兒教養,是以蔣勳如今仍住在內宅。
二門上竟然無人,小廝止步對清輝道:「小公子近來身子不好,盼著白少爺來呢,您只管進去,他見了您,保管高興。」
清輝點頭,自往前而去,因他是來過幾次的,也認得路,不多時眼見將到了蔣勳所住的院子,正要入內,忽然聽見裡頭一個有些高的嗓子說道:「這病倒要養到幾時才要好,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了,只仍是好不了,你那死了的爹娘竟也不看顧著你麼?這府內留下的田產又少,偏又是個這樣可恨的身子,別把家裡的銀子都填補空了才好!」
清輝聽是個婦人的聲音,正不知怎麼樣,便聽一個小丫頭唯唯諾諾道:「少爺原本好些了,只不過昨兒廚房裡弄得東西不乾淨,是餿了的,少爺吃了,才又病重了些。」
話未說完,就聽見「啪」地一聲,那婦人罵道:「你是說什麼,莫非是說這家裡虧待了你們不成?好端端地東西,竟硬說是餿了的,倒要吃鳳肝龍髓才好?我自個兒府內還顧不過來,好心過來給你們看著家,照顧這小的,整天腿都要跑斷了心都要使碎了,卻說我虐待你們呢?」
吵嚷至此,便聽見蔣勳咳嗽了兩聲,低低地說:「大伯母,小翠並沒這個意思……」
清輝聽到這裡,才知道這婦人是蔣勳的大伯母曹氏,且說的正是蔣勳。
那婦人又冷道:「你們不知道,如今這吃用的銀子還是我千百般省下來,才能支撐這個家呢,能得過的時候且得過罷了,別到時候……」
話未說完,就見清輝從外而來。
曹氏忙住嘴,因她是認得清輝的,更且知道白樘的名頭,便不敢十分放肆,反立刻轉作笑臉,道:「原來是白小少爺來了,如何也沒有人通報一聲兒呢?真真該打!」
清輝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冷冷地望著她道:「你方才在說什麼?」
曹氏一怔,仍是笑道:「並沒有什麼,是小丫頭不懂事,我罵她們呢。」
清輝道:「如何我聽見你在指桑罵槐的罵蔣勳?」
曹氏聞言,臉上發紅,此刻院內許多小廝丫頭們在,都聽著看著呢,她便勉強道:「只怕你聽錯了,再者說,小孩兒做了錯事,我當伯母的訓他幾句,也是正經的為他好。」
清輝看一眼蔣勳,卻見他靠在牆邊上,這幾日下來,身子越發瘦弱了,明明只比他小一歲,卻比他矮半個頭,臉色也很不好,此刻正呆呆地看著他。
清輝眼神一沉,道:「當初蔣夫人在的時候,都不捨得罵他半句,只因蔣勳雖小,卻是個極懂事的,方才任憑你那樣刻薄,他只是替丫頭辯解了一句,你倒是不依不饒起來了。你算是什麼家長?」
曹氏想不到清輝的口齒如此厲害,臉上訕訕地,更加下不來台,氣勢卻弱了下來:「我、我也沒怎麼樣……」
清輝咄咄道:「你既然知道他的父母都沒了,就該盡人事,對他好生照料,你卻反而驕橫跋扈的這樣,這偌大蔣府,原本沒有你的時候也支撐的好好的,怎麼到了你嘴裡,就一副立刻坐吃山空的樣兒了?蔣管家呢?拿賬簿來。」
無人答應,在場眾人都面面相覷,不敢應聲,先前那小丫頭翠兒低低道:「蔣叔被、被大太太攆走了……說他、說他老了不中用,白繞上吃的……」
曹氏聽了,又氣又急,清輝越發恨道:「蔣叔是蔣家的老僕人,你竟攆了他?不過是想趕走了眼中釘,再好擺佈蔣勳罷了,或許是蔣叔看你們居心叵測,你們怕他壞了事?你不用急,你可知道蔣夫人臨去之前,托付了我父親照料蔣勳?如今我父親尚且不知道這府內的事兒呢,若他知道了,你們且等著看是何下場。」
在這京內,誰不知道白樘白衡直的名頭,連許多王公大臣都忌憚三分的人,若是有心要對付這些小小京官,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
這曹氏聞言,就如立刻要進閻羅殿一般,早就臉色如土,也顧不得強撐了,便哀告道:「白少爺,何必這樣呢,我們好歹都是蔣家的人,都是為了蔣勳……或許我先前心急,自做的過了,我們以後改了就是了,且饒了我們這遭兒,萬萬別把這話跟白四爺說才好。
清輝冷眼看她,道:「你求我做什麼?你因怕我父親,所以求我,可知你得罪虧待的人不是我?」
曹氏猛地回過神來,便對蔣勳求道:「勳兒……原本是伯母心態急了些,勳兒你是個好孩子,且寬恕咱們,也跟白少爺求一求呢?」
蔣勳一直看到這裡,才回過神來,直直地看了曹氏一會兒,又咳嗽了幾聲,才道:「大伯母、以後不必常過來了,我自己也能照料自己……很不用勞煩……你們。」話雖如此,嘴唇微抖,眼中早就淚光閃爍了。
曹氏張了張口,到底不敢再說什麼,只帶人灰頭土臉的去了。
曹氏去後,蔣勳看一眼清輝,便挨著牆坐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小翠忙上前扶住他,輕聲勸慰,見狀卻也紅了眼。
清輝看了會兒,便問道:「蔣管家那樣忠心的人,被攆到哪裡去了?且快把他找回來,這府裡缺不了他。」
幾個蔣府的老僕人聽了,大喜,一個便自告奮勇地去找了。
此刻小翠因見蔣勳哭,自己也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對清輝道:「大爺跟太太那邊兒,對少爺很不好,蔣叔看不過去,說了幾次,就被他們攆了,蔣叔起初不肯走,還被他們打了呢……白少爺若不來,少爺就要被他們虧待死了。」
白清輝望著蔣勳,見他瘦骨嶙峋,哭的肩頭微微聳動,他便歎了口氣,把心裡的話暫且壓下,只握著蔣勳的手道:「他們已經去找了,必然會把管家找回來,你也不許哭了,你身上有病,再哭,只怕越發厲害,如何了局。」
蔣勳哭的越發厲害起來,白清輝無語,因見蔣府上下兵荒馬亂的,他便叫自己的小廝回白府說一聲,說今兒便留在蔣府裡了。
不多時,報信的小廝回來,卻還帶了一個人,正是阿澤。
阿澤便道:「四爺見你出來這許久還沒回去,正不放心呢,便叫我跟著來了。」又看蔣勳正躺著吃藥,便皺眉道:「怎麼瘦了這許多?」
蔣勳見了他,呆呆看了眼,一口藥汁沒咽好,便嗆著了,小翠忙給他順氣。
是夜,清輝便同蔣勳做一床睡了,因他來了,蔣勳心情寬慰,又吃了藥,覺著身上輕快了好些。
原來這些日子,因大房那邊兒時常擠逼,蔣勳連飯也少吃,何況因有人故意授意,經常送來的飯都是壞的,故而他雪上加霜,病的越發厲害。
那小翠見清輝來了,蔣勳面上生輝,她心裡喜歡,私底下便把蔣府的事兒都同阿澤說了,阿澤氣的叫道:「怎麼竟有這樣毒心的人?不想著好生照料血親遺孤,反而想謀財害命不成?這樣的黑心種子,我告訴四爺,讓四爺懲戒他們。」
蔣勳雖不曾對清輝說,但清輝人極通透,先前罵曹氏那些話其實都帶出來了。
夜間,兩人同榻而眠,蔣勳摸著他的手,道:「你怎麼來看我呢,我以為自個兒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
清輝道:「胡說。先前季陶然也說來探望你,只不過昨兒他跌傷了頭,不得來了,你別只顧亂想,快把身子養好就是了。」
蔣勳因困在宅內,竟不知外頭消息,忙問:「陶然哥哥怎麼傷著頭了?可要緊麼?」
清輝怕他聽了那些可怖之事,反添了煩憂,就道:「是他胡鬧傷著的。」
蔣勳盯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不必瞞著我了,我聽說昨晚上,韓敏死在書院裡……只怕陶然哥哥受傷,跟這個有關?」
清輝見他竟知道了,便道:「是。不過無礙,養幾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