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清輝正垂頭看屍格,聽趙黼這樣問,便道:「世子方才不是說……別人的事兒,你沒興趣全知道嗎?」
趙黼愕然,旋即道:「阿鬟不是別人。」
清輝淡淡道:「據我所知,崔姑娘跟世子並無親戚關係?」
趙黼咂了咂嘴:「自然不是親戚關係。」
清輝頭也不抬,繼續道:「然而也並無婚約之說。」
這話,連趙黼自個兒都未必會說出口,清輝卻如此一針見血。
趙黼趴在桌上,一眼不眨地盯著清輝看了會子,點頭笑道:「好好好,你既然說了……那,六爺也可以這般說,——縱然現在沒有,以後未必不會有。」
清輝掃他一眼,仍是冷冷靜靜道:「世事瞬息萬變,只怕未必都如世子所願。」
這一句,就如一把冰冷的薄刃,冷而鋒利,傷人於無知不覺之時。
趙黼本是笑吟吟地,猛然聽了這句,臉上笑卻如退潮一般,極快地消散不見了。
清輝心不在他身上,只飛快地將屍格都看過了,滿臉疑雲。
原來按照驗屍記載,這宋邰跟韓敏身上並無可疑的傷,更沒有致命傷,若不是仔細查驗,單看表面的話,必然以為一個是淹死,一個是自縊身亡的。
清輝喃喃道:「這是怎麼做到的?這裡記載說或許用了毒物,可銀針卻探不出什麼……再說縱然用了毒,也該有些掙扎痕跡才對?如何死的毫無異樣。」
趙黼面無表情,聽著他自言自語,也不搭腔。
兩個人雖對面而坐,卻各懷心思,室內一時靜了下來,便顯出院子裡的動靜了。
清輝把屍格又看一遍,才起身來到窗戶邊兒上,往外一看,果然見阿澤正又教導蔣勳。
蔣勳因畢竟第一次習武,動作不靈,又因有些心神恍惚,一個轉身間站立不穩,便狠狠地跌在地上。
他的丫頭小翠十分心疼,忙跑過去扶住,卻又驚叫了聲,原來蔣勳的手上被蹭破了,劃出一道血口子來。
小翠便著急道:「少爺傷著了,進去上藥可好?」
蔣勳呆呆看了她一會兒,卻將她推開,重又握起那把劍來,竟發瘋似得亂劈亂砍起來,口中亂嚷道:「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清輝嚇了一跳,忙跑出屋子。
身後趙黼聽動靜不對,就也站起來,從窗口看了眼,見蔣勳趔趔趄趄之狀,便一聲冷笑。
阿澤眼疾手快,抽空把蔣勳制住,輕輕地把劍抽走,要知道蔣勳亂揮不打緊,最怕他傷了自個兒。
此刻清輝也趕到跟前兒,因斥道:「你胡鬧什麼?若是傷著了可如何是好?」
蔣勳回頭,看著清輝,眼中的淚便又紛紛墜下,只不說話。
清輝皺眉,握著他的肩膀看了會兒,道:「你又哭什麼?可知你已經很了不得了?我父親……父親他請了個高明的教習,要教導我習武,然而我不耐煩記那些招數,更煩那些令人吃累的把式,且我最厭煩身上出汗,所以總不情願去練。」
蔣勳本極傷心,聽清輝這樣說來,便仰頭怔怔聽著。
清輝又道:「你瞧你,什麼也不怕,不必說是流汗,縱然是流血,你尚且不在意呢,你才起步,哪裡就能無所不能了?可你有這份兒心,已經夠我欽佩的了。」
蔣勳聽到這裡,眼中滿蘊了淚,盯了清輝一會,猛地張手將他抱住,竟嚎啕著哭叫道:「我想習武,想變得很厲害,我不要再被壞人欺負!我也……也想護著哥哥……」
清輝原本靜靜聽著,聽到最後一句,卻微微睜大雙眸。
上回在書院內,清輝雖及時救了蔣勳,但若不是阿澤,竟幾乎把清輝也折了進去。故而蔣勳才如此說。清輝略一想,便已明白他的用意。
偌大的庭院中間兒,小翠跟阿澤站在旁邊,小翠已禁不住掏出帕子拭淚,阿澤提著劍,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兩個擁抱的小小身影中,是清輝抬手,在蔣勳頭上輕輕地撫過,微笑輕聲說道:「那好,以後……就由你來護著我了。」
蔣勳愣了楞,而後卻抱緊清輝,放聲大哭出來,這一回,卻是心頭得了所慰的感動而泣罷了。
在場眾人皆動容,只趙黼遠遠地看著,一臉無謂。
這一日,雲鬟便乘車來到將軍府。
因季陶然在府內養「病」,先前羅氏探望的時候,知道了他的心意,曾親口應允過讓雲鬟來探望。
事關雲鬟的所有,羅氏本都極有分寸,不肯對她多行一件事兒,免得錯錯對對之類,故而上回縱然是宣平侯府來請,也要親問雲鬟的意思,不肯多口。
可因她最疼惜季陶然,所以也顧不得了,幸而雲鬟心裡也惦記著,見羅氏稍透出一絲兒口風,她便順勢道:「先前我回府來,表哥頻來探望,十分關切,如今他受了傷,女兒也欲過府一探,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羅氏見她如此伶俐,心中大慰:「他雖並無大礙,但你們兄妹,要去看望也是你一片情分心意。」當下派人去夫人那邊兒稟過了,就叫門上備車。
雲鬟回房,先換了一身兒衣裳,羅氏又叮囑了幾句,叫跟隨的小丫頭跟嬤嬤好生看著,便送了出門。
不多時來至季府,因先前早派人來說過了,府內的女人們出來,忙著接了進內。
自先去見季夫人,請了安,略說了幾句話,夫人便陪著她來見季陶然。
季陶然雖能起身了,卻被大夫叮囑不能亂動,因此屋內好幾個丫頭盯著,不管他去哪兒,都要一萬分小心地伺候著。
季陶然因知道雲鬟要來,哪裡呆得住,便被丫頭扶著,站在門口上張望,因站的時候久了,未免又有些頭暈,後腦處隱隱作痛,正欲回房,就見一個小丫頭從外跑進來,笑著道:「太太陪著表小姐來了。」
季陶然大喜,幾乎要邁步下台階去,卻被丫頭們死死攔住,道:「使不得,給太太看見了,必然又要說我們不盡心了。」
頃刻,季夫人陪著雲鬟進來,一眼看到季陶然站在門口,眉眼彎彎。季夫人忙上前道:「做什麼又出來?」見他臉兒微白,果然心疼,忙親扶著進內。
季陶然回頭看雲鬟,兀自招呼:「妹妹快進來坐。」
季夫人陪坐了會兒,便起身自去,留他們表兄妹自在說話。季陶然見母親去了,果然更喜歡:「我正因為不能過去府裡看望妹妹,心裡煩悶。不料妹妹這樣有心,竟親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