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節
趙黼卻並不看他,只望著雲鬟,只見她轉頭撲到季陶然身上,哭道:「不要死,你說了不會死的。」
巽風愣住,忙上前探了探季陶然的脈象,仍是脈息微弱之態,便鬆了口氣道:「鳳哥兒別擔心,季陶然並沒有死。」
雲鬟疑惑,抬頭看他,巽風心頭發寒,卻見她臉上身上,血跡不斷,可最怕人的是此刻的眼神,那朦朧的淚眼茫然愣怔,竟彷彿全不認得他了。
此刻趙黼便溫聲道:「崔雲鬟,你仔細瞧瞧,現在是什麼時候?他是巽風,你莫非不認得了?是白樘身邊兒的人。」
雲鬟扶著額頭,滿手卻是血漬,塗得額頭上的傷跟血都一團污糟,巽風忙輕輕握住她的手腕:「鳳哥兒,你怎麼了?可覺著哪裡不好?」因見她身上血跡斑斑,額上又有傷,自是極擔憂的,只是先前趙黼抱著她不肯撒手,卻也無法可查知端詳。
趙黼又道:「季陶然沒死,方才救他出來的時候他還有脈息,那盧離也被押在刑部了。」
雲鬟環顧週遭,目光從趙黼面上一掠而過,仔細看了巽風半晌,又回頭看季陶然,卻見他身上雖有血,但頸間卻無傷,此時此刻,方有些清醒過來。
巽風仍不放心,又喚道:「鳳哥兒,你可還好?」
雲鬟才覺著額頭隱隱作痛,身上各處也都酸痛不已,卻道:「沒什麼大礙。」巽風見狀,便欲出去,不料雲鬟便:「巽風,你別走。」
巽風回頭看她:「怎麼了?」
「你別離了這兒。」雲鬟伸手握著他一角衣裳,並不抬頭,只撐著坐起,靠車壁坐了,也不看其他人,只垂著眼皮望季陶然。
巽風略一猶豫,便也靠在她身旁坐了,卻見她攥著自己衣襟的手上,血漬模糊中,隱約有幾處傷痕。
巽風很想問問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然而又怎能忍心去問,連想一想都是不能的。
車外任浮生因聽了動靜,正十分關切,忽然聽他們說了幾句話便沒了動靜,越發好奇,便來至車窗口上問道:「哥哥,這會城門都已經關了,你倒不如跟我去家廟裡住一夜。」
巽風聞聽:「不妨事,四爺在內等著呢,四爺必有法子,何況季公子傷勢不輕,要進城才好療治。」
任浮生只得答應,又小聲問:「鳳哥兒可還好麼?」
巽風見雲鬟不答,便回:「別多嘴,安靜趕路。」
雲鬟聽了他兩人對話,長長地吁了口氣,此刻她渾身不自在,本坐也坐不住的,只因趙黼在旁邊兒,便勉強撐著,巽風問道:「覺著怎麼樣?」
雲鬟微微轉頭看他一眼,忽然慢慢地將身子挨著他靠了過去,巽風大為意外,卻忙一動也不敢動,只覺那軟軟的身子靠在自個兒肩頭,卻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巽風微微有些無所適從,不覺抬眸看了趙黼一眼,卻見趙黼果然正一眼不眨地看著雲鬟,只不過那雙銳眼裡,此刻並無素日裡吃醋拈酸的狂惱之意,反而一片沉靜,沉靜的幾乎令人……窒息。
又行了兩刻鐘,車來至城門前,任浮生向前叫門,城門上有人俯身看下來,端詳了一會兒道:「開門!」
任浮生見果然如此,心中暗自喜歡,便道:「巽風哥哥,還是你更知道四爺的心呢。」
城門打開,有幾個刑部鐵衛如風出來,護著車子,馳入城中,城門在身後即刻關閉了。
那守城校尉因對白樘道:「白侍郎,我的事兒已完了,改日再會。」
這會兒任浮生先上前來見了禮,巽風因也要下去見禮,又見雲鬟彷彿睡著,正不敢動,雲鬟因聽見車外聲響,便睜開眼睛。
巽風才得機會對她道:「鳳哥兒,四爺在外頭等著咱們呢,我下去同他說聲兒。」
雲鬟愣愣怔怔,也不言語,巽風看一眼趙黼,終究轉身躍了出去。
車廂內,趙黼望著雲鬟,他見了她,本就自發地有無數的言語,可是此刻,心底卻找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沉默相對之時,便聽見巽風在外頭向白樘飛快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白樘道:「知道了,把人帶到刑部。」
趙黼才說:「不用了,我自帶人回府。」
不料雲鬟道:「我要去刑部。」
趙黼皺眉:「阿鬟,你認一認,是我。」
雲鬟轉頭,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要去刑部。」
趙黼道:「去刑部做什麼?」
雲鬟不理,這會兒卻聽得車外白樘的聲音道:「世子,季陶然的傷需要急救,耽擱不得。且他們都是此案的人證,不去刑部又去哪裡?」
趙黼死死地盯了雲鬟半晌,她卻始終不看他一眼,趙黼又看向季陶然,見他臉白如紙,身上如浴血似的,果然是奄奄一息之態。
這兩個人都是這樣狼狽,也都是這樣倔強。
趙黼終於笑了笑,便對雲鬟道:「是,是我糊塗了,的確是要去刑部的,我陪你去就是了。」
雲鬟皺眉,趙黼已經道:「還不快點趕路去刑部,是要等人死了嗎?」
外頭,巽風便看白樘示下,白樘道:「聽世子所言。」翻身上馬,直奔刑部而去。
刑部因常接手些棘手案件,歷來便自有醫官駐守,尤其擅長治療外傷等,巽風先把季陶然又抱了出去,雲鬟卻推開趙黼:「我自己能走。」
因扎掙著出來,便要下車,誰知才抬腳的當兒,就覺得雙腿已經沒了力氣,眼前也不能視物,連眨眼都不能夠了,一頭往車下栽了過去。
趙黼因被她推開,就在身後,見狀忙過來欲拉著,不料有一人卻正在近前兒,見狀張開雙臂將雲鬟接了個正著,順勢輕輕抱住,待要放她下地,卻見她雙眸緊閉,早就不省人事了。
話說先前在那「櫃子」裡,雲鬟因跟季陶然相依為命,勉強支撐。
然而畢竟兩個人都受了傷,季陶然雖竭力轟瞞,奈何身子已將到極限。
而對雲鬟來說,她雖不知此刻人在地下,但胸口那股憋悶之意越來越重,而且呼吸越發遲緩,彷彿每進出一口氣,都極為艱難。
起初季陶然還能喚醒她,漸漸自身也難保了,便雙雙暈厥過去。
不知不覺中,有些模糊的聲響在耳畔一重一重襲來:
「她是怕本王將季卿殺人滅口呢,你可懂她這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