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
旺兒琢磨了會子,卻道:「說起來,咱們主子可真真兒是能耐人,若不是跟著他,我也不知道,世間竟有這樣頂頂聰明、簡直像是神仙似的人呢。「曉晴跟露珠兒對視一眼,便笑問:「又怎麼說?」
旺兒掰著手指頭,說道:「從起初主子來到這兒,先是幾句話就點破了王娘子跟張三郎偷情的事兒,那烏篷船上楊老大之死,你們大概不知道內情,我卻是跟著跑來跑去,最知道的,然後就是徐爺家裡金器行的事兒,緊接著就是戲班子小海棠被殺,再加上今日,你們瞧瞧,哪一件兒不是主子的能耐?照我看,若不是主子,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兒跟案子,只怕如今還破不了、世人也還不知道內情呢!」
旺兒因是跟著雲鬟出入的,對這些案件自最是清楚,心裡已經對雲鬟敬若神明,偏偏雲鬟又是這個相貌、性情,更是視若天人,一旦說起來,便眉飛色舞,打心底裡透出敬服。
曉晴便得意起來:「這話說的在理兒。可不就是的呢?除了我們主子,別人也是不能夠的。」
露珠兒笑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和,竟把主子吹到了天上去似的。」
旺兒道:「那也是真的有能耐,咱們才能吹得起呢。晴姐姐我說的對不對?」
曉晴點頭笑說:「對極了。嘴兒真甜,怪不得主子去哪裡都帶著你。」
旺兒便撓著腦袋笑了起來。
林嬤嬤見他們說的興起,便也不管,又去看那天井裡的荷葉長的如何。
這幾個人正在閒話,忽地門上老僕李叔跑進來,見林嬤嬤在,便忙道:「林大娘,外頭有個女人拖著兩個孩子找上門來,也不知是怎麼了,我問她,只是哭個不停,也不肯走。」
林嬤嬤道:「哪裡來的什麼女人?」林嬤嬤因是有心病,聽有人尋來,不由有些心跳不安。
李叔搖頭道:「哭的怪可憐兒見的,說是要找咱們哥兒呢。」
林嬤嬤心內詫異,便對旺兒道:「你去瞧瞧是怎麼了,仔細些。」
旺兒是個腿快心活的,忙便跑出去,身後露珠兒瞅了一眼,捂著嘴笑說:「你們瞧瞧這旺兒小子,跑的顛顛兒的,像不像是那小哈巴狗兒?」
曉晴笑啐道:「好端端地,就你埋汰人!」
露珠兒道:「我這是誇他機靈呢,哪裡是埋汰,你就這麼護著?」
林嬤嬤卻揚首往屋裡頭看,眼中透出幾分憂慮來。
曉晴看了出來,便走到跟前兒問道:「奶娘是不是在擔心主子呢?」
林嬤嬤點了點頭,道:「這周先生,說來是不是有些跟咱們主子太親近了些?原先盤下了王家的鋪子,就在咱們隔壁,倒也罷了,誰知後來租住的屋子也在咱們家旁邊兒……雖然看著是個極穩妥的,可我這心裡……」
曉晴見左右無人,便道:「您老人家別擔心,管他是什麼來頭,咱們主子卻是個世間最有心的,若有什麼企圖,自逃不出她的眼去。」
林嬤嬤方笑道:「說的也是,我不過人老了,愛多操心罷了。」又對曉晴道:「我不放心,你偷偷去門上看看,外頭來的是什麼人?」
曉晴去了半晌,便同旺兒從外進來,說道:「打聽明白了!」
林嬤嬤跟露珠兒忙圍上來,便問究竟。
與此同時,就在可園的書房之中,雲鬟舉手撫來,竟把周天水驚得微微色變,忙站起身來。
手中尚且端著一盞雀舌,卻再也喝不下。
周天水看看雲鬟,又看看那茶水,急忙將茶杯放下,才勉強笑笑說道:「小謝……你這是?」
雲鬟靜靜看他,雙眸之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極淡的笑意。
周天水狐疑莫名,便又道:「罷了,我瞧著你彷彿也沒什麼正經事兒,不然,我就走了。」
他咳嗽了聲,頓頓足,便要往外而去。
誰知雲鬟目視他的背影,輕聲喚道:「周兄。」
周天水腳步一停,回頭看她。
雲鬟忽地說道:「周兄,你的鬍鬚歪了。」
周天水一驚,忙舉手摸了摸下頜,才笑說:「你、你又玩笑了。」
雲鬟啜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道:「是歪了,比上回相見,又高了一毫。」
周天水神色微變,並不做聲,只是凝眸打量她。
可園裡人手本少,如今又把丫頭小廝們打發了,這書房內外越發寂靜,外頭庭院內,竹筒中水滴跌落的聲音都十分清晰。
雲鬟將杯子團在掌心,又慢慢道:「其實周兄的易容之術十分高明,就連陳叔久經世故的人,也沒看出異樣,周兄不必忐忑。」
周天水深吸一口氣,扭頭要走,卻又止步回身,腳下一跺,反而走回桌子旁邊。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雲鬟看了半晌,才擰眉低聲道:「那麼,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雲鬟道:「我跟別人不同。」垂了眼皮,唇邊似是一絲苦笑:「周兄既然知道我,又同我相處這許久,應該猜得出,我跟別人不同吧。」
過目不忘,對她而言,是一種天賦之能,卻也似是一種沉重的束縛。
她永遠無法擺脫,不管是她喜歡的,不喜歡的,有時候縱然無意,也會看出其中的……破綻。
周天水握了握拳,面上透出幾分微慍之色,一按桌子,復又坐下,沉聲道:「你且說來我聽。」
雲鬟笑了笑,薄胎白瓷杯子中,那雀舌浮浮沉沉,彷彿無聲訴說。
雲鬟道:「最初,是在徐府見面。」
周天水一臉匪夷所思,哭笑不得道:「你說什麼?第一次見面你就看破了?」
雲鬟道:「並不是,是在外頭叫『殺人了』之時,我看出些不對。」
周天水疑惑端詳著她。
雲鬟含笑垂眸,目光所見,卻正是那日在徐府水閣廳內,當外頭下人叫嚷「死人了」之時,她驚而回頭,目光無意掠過廳內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