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節

雲鬟道:「快請起來。霍娘子,我跟你素不相識,你這是為何?」又見她雙眼通紅,衣衫襤褸,額上血流不止,身旁那女孩兒霍良兒見母親跟哥哥受傷,便放聲大哭,竟哭得氣噎昏迷。
一家三口,緊緊地抱頭痛哭,十分淒慘。
雲鬟欲言又止,歎道:「罷了,先扶了進去,請大夫來。」
那少年叫道:「不要理會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周天水見狀,便對雲鬟悄聲道:「你想仔細,接了人進去,只怕就擺不脫了。」
雲鬟道:「我並非官府之人,且也算初來乍到,但他們竟然求到這裡,自然是因走投無路了,又怎能見死不救?」
周天水似笑非笑道:「好個菩薩心腸,只不過,這個已經是衙門判定了的案子,若是衙門無錯,你自然白忙一場,也討不了好,倘若衙門有錯,你更當怎麼辦?」
雲鬟淡淡道:「衙門若無錯,我也已經盡力,無愧此心。衙門若有錯,黑白不能顛倒,自也要為他們討個公道。」
周天水聞言斂笑,目光肅然,將雲鬟從頭到腳又打量一遍,忽道:「你這氣質……倒是讓我想起……」欲言又止,只一笑說:「既然如此,你我的話,改日再說吧。」
向著她一拱手,揮袖而去。
當下將這霍娘子一家三口接了進宅子,頃刻大夫來到,將她額頭的傷稍加料理,又因小女孩兒良兒病了兩日,那大夫也給看過了,說是因感了風寒,又飲食不調所致。
雲鬟見他們三個面黃肌瘦,神情恍惚,知道日子不好過,便對林嬤嬤吩咐了一句。
頃刻,底下廚娘現做了三碗雪菜肉絲面,便端上來。
那男孩子霍植看著香噴噴的面,卻不敢亂動,只看霍娘子,見他母親點頭,才上前抱著吃了起來。
當下才知內情:原來這娘子的夫婿霍城,原本是會稽鏢行的一名鏢師,武功是極好的,尤其一手連環刀,耍起來風雨不透,算得上是本地頭一號人物。
去年六月,鏢行接了衙門一趟差事,要幫知縣鄭盛世送一批物件兒回鄉下,誰知行到半路後,這霍城忽然見財起意,竟暴起重傷同行的一名鏢師。
其他兩名隨行捕快,一人重傷,一人當場死亡。
霍城把那兩箱子的財物劫走,就此逃之夭夭,不見蹤影,如今城門口還貼著緝捕公告呢。
先前丟石頭打霍植的少年,便是死去的那范捕快之子,叫做范小郎。
霍娘子無心用飯,哀哀哭告:「原本我家相公是不想去送這趟鏢的,他私底下對我說,那些東西,都是鄭大人收受的富商士紳們所給的私財,他不屑去送,奈何鏢行點名要他去,我相公平日嫉惡如仇,連護送都不屑,又哪裡會因為見財起意,殺人越貨呢?」
這半年多來,霍娘子求告無門,因聽聞近來有個姓謝的公子,為人甚是機警明白,最擅偵破疑案,先前的烏篷船案、金器行、以及小海棠之死等,多虧是他從中慧眼如炬,道破天機,連縣丞等都讚不絕口。
加上小女孩良兒病重,霍娘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也是絕境之中,索性就「病急亂投醫」,來到可園求救。
霍植此刻已經吃光了面,連麵湯都喝的精光,見母親說完了,便也呆呆地含淚聽著,說道:「爹爹從來都教導我,要做個正直之人,我不信爹爹會變成壞人。」說著,便流下淚來。
因霍良兒病著,霍娘子也有傷且體弱,雲鬟便叫林嬤嬤先將他們留在可園內照看著,她喚了旺兒,叫了霍植,便出了可園。
誰知才出門,就見先前那少年范小郎蹲在門口,跳起來道:「謝公子,你別受他們騙!」
雲鬟見他滿面憤怒,卻也明白這少年的心思,便道:「我不會受人欺騙,然而也不想當一個偏聽偏信之人。」
范小郎一愣,雲鬟道:「我並沒有信他們所說的,其實事實究竟如何,只怕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相信自己的親人罷了。如今我要做的,就是去找到此事的真相。」
范小郎道:「官府都定了罪了,還要找什麼?何況年前霍城還出現過,想要對韓捕頭不利,幸而韓捕頭武功高強,雖不曾被他害死,卻仍舊給他逃了。」
霍植握著拳,狠狠瞪著范品,卻無法反駁。
雲鬟道:「你們兩個一個相信自己的父親無罪,一個認定有罪,如今,不如我們一塊兒去查一查,自己親眼所見,才是最真的。你覺著如何?」
范小郎睜大雙眼——他畢竟是捕快之子,雖然對霍家存著恨怒之心,然而聽雲鬟這樣說,不禁也有些心動,想了想,便道:「那好,我就親自捉到霍城,讓他認罪!讓你知道你父親是個大大地惡人!」
雲鬟因問范小郎,有關那霍城回來「襲擊」韓捕頭的詳細,又叫他帶路往事發之地而行。
范小郎道:「韓捕頭並沒多說此事,只說霍城想殺他,卻被他打敗逃走了。」
雲鬟算了算時間,正好兒是在春紅入獄,韓伯曹焦困之時。
他們四人正往韓捕頭舊居而去,遠遠地見到一隊人走來,當前一個,雖然身著捕頭公服,卻偏穿的鬆鬆垮垮,身上面上都透出春風蕩漾之意,雖看著打扮像是捕頭巡街,但這風流姿態,卻隨時都要去青樓嫖妓一樣。
雲鬟一看,便欲轉一條路而行。
不料那人遠遠地早看見他們,人雖未曾到跟前兒,竟招呼道:「小鳳凰,站著!」
雲鬟只得駐足,卻見徐沉舟帶了人走到跟前兒,左右看看,笑道:「你帶著這兩個小叫花子去做什麼?」
霍植瞪著不語,范小郎怯怯道:「徐爺。我們要去韓捕頭……」
徐沉舟挑了挑眉,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這樁案子的糾葛,便哈哈笑起來:「我知道了,必然是霍家娘子求到你門上了?」
雲鬟道:「徐爺,若沒別的事,我們要去了。」
不料徐沉舟道:「稍等,既然此事事關衙門,我身為捕頭,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當下,便指揮手下眾人,讓分開繼續巡邏,他自己卻要跟著同去。
雲鬟微微蹙眉,然心中轉念,卻也由他。
如此不多時候,果然來到韓捕頭舊居,因這房子已經賣給了隔壁,只是尚未整修,也未曾有人入住,便鎖了起來。
雲鬟才到門前,便看見門口的白牆上有一道醒目的深深痕跡,目光轉動,又依次看到有數處這樣的深痕。
徐沉舟見她打量,便把他的捕頭腰刀拔出來,手腕一抖,做出一個斜劈的動作,雲鬟定睛細看,卻見那刀鋒的弧度,跟牆上的痕跡大致無二。
徐沉舟一手提著刀:「這些痕跡都是韓捕頭所留?其實霍城的連環刀甚是厲害,我曾親眼見過,如何不見他的刀痕?」又摸著下巴看雲鬟。
雲鬟來回看了半晌:「徐爺說的對,倘若霍城果然是來對韓捕頭不利,這牆上不會只留下韓捕頭的刀痕了,換句話說,若霍城的連環刀真有你們所說的那樣厲害,韓捕頭又怎會全身而退?」
徐沉舟揚眉:「你的意思是?」
雲鬟道:「徐爺可知道縣老爺那筆鏢丟失之地?」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