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
這日徐沉舟仍舊外出巡查,抬頭看看天色,陰陰沉沉,彷彿又有一場大雨將至。
旁邊的捕快道:「看這天兒又要下雨,不知會不會又出事。我現如今盼著冬天快點兒來呢,只要天冷了,雨也少了,看那女鬼還怎麼出來作亂呢。」
另一個笑道:「有這份能耐發狠,快點兒找到兇手是正經。不然總覺著心裡慌慌的,誰知道不下雨後,她會不會改成颳風、下雪、霜降?」
徐沉舟也忍不住噗地一笑,正行走間,卻見兩個衙門裡的兄弟經過,中間兒還帶著一人,竟是盧逾。
徐沉舟見狀,心如擂鼓,頓時斂了笑,直直地盯著盧逾瞧了眼,只得假作無事,攔住兩名公差。
此刻他手底的捕快便也湊過來問詢,趁著一團兒亂,徐沉舟趁機對盧逾道:「做什麼?」
盧逾道:「只說大老爺傳喚。」
徐沉舟擰眉,假作無意狀看向別處,口中道:「這新老爺不是好糊弄的,且記得別多話最好。」才一按腰刀,又拉著那幾個捕快去了。
中午時候,隨意吃了些飯菜酒食,天際一聲悶雷響動,果然便落下雨來。
店舖內眾人也都怨聲載道,有人說:「我索性在這兒等雨停了再走,別真的碰見那女鬼。」
也有人道:「很不必,且看你生得賊眉鼠眼那模樣,女鬼也看不上,人家愛的是風流俊美的少年,還要飽讀詩書的呢。」
於是又翻做一團大笑。
徐沉舟聽到「風流俊美」四字,不由想起先前那夜周天水曾提過的話,低低罵道:「真是邪門。」招呼捕快們出了飯館,沿路巡街。
將到中街之時,驀地止步,徐沉舟回頭對捕快們道:「你們聽見有什麼動靜不曾?」
傘下幾個人面面相覷,都疑惑搖頭。
徐沉舟皺皺眉,原來方才一陣風過,他竟彷彿聽見風中有唱什麼「春雨桃花笑」,幽幽咽咽。
只是轉頭四顧,目光所及,只是滿街或撐傘或披蓑急急而行的路人。
忽然徐沉舟目光一動,叫道:「快跟我來!」眾捕快嚇了一跳,不知如何,便忙跟他往前急奔。
跑出十數步後,眾人才看清楚,原來前方店門處,竟撐著一把白底兒繪桃花的油紙傘,顏色嬌嫩醒目,卻因為那傳說而令人驚心動魄。
徐沉舟一馬當先,手中腰刀亦拔了出來,將到跟前兒,才要將那傘蓋掀開,那人卻舉著傘回過身來。
目光相對,徐沉舟驀地止步,手中刀幾乎落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怎麼是……你?」
那人雙眼微睜,卻笑道:「原來是徐爺,徐爺這急忙火燎的,是做什麼呢?」又看身後眾捕快,又笑說:「喲,好大陣仗,大傢伙兒都來了?」
這人雙眸很亮,笑容中透著幾許精明之意,竟是周天水。
徐沉舟瞪著這人,又看那把艷麗的傘:「周兄,這是你的傘?」
周天水道:「我新買的,看著這花樣子著實是好。徐爺也喜歡?」
徐沉舟喉頭連動,嚥了幾口唾沫,才沒好氣道:「你自己留著罷了。」把刀回鞘,甩手往前就走。
眾捕快悻悻跟在後,有人因方才跑的跟狗追的一樣,便嘀咕道:「好端端一個大男人,用這樣的傘,害我們虛驚一場。」
徐沉舟回頭看一眼周天水,卻見她仍盯著自己背影在看,臉上神色,竟有幾分意味深長。
有一滴雨順著脖頸滴落,涼浸浸地,徐沉舟竟覺得渾身不適,咬牙暗念:「這廝那是什麼眼神,真叫人……」
正轉身欲走,忽然見前方匆匆一隊人經過,竟都是身著黑紅色官服的公差,中間兒簇擁著的那人,卻著一襲墨青色竹紋的圓領袍,厚底宮靴,身形略矮一些,但卻偏是這群人中最打眼的。
徐沉舟眼前一亮,忙撇下此處,帶人急趕過去,叫道:「小鳳凰,你去哪兒?」
原來這人竟正是雲鬟,腳下不停道:「大人命快去羅宅!」
徐沉舟一愣,此刻耳畔轟隆隆一聲雷動,眼皮亂跳。
眾人來至羅宅,門上的老僕見這許多人,吃了一驚,忙道:「方纔有張府的馬車來,說是徐爺有要緊事急尋我們爺過去,我們大爺聽了,就忙上車隨著去了。」
雲鬟問道:「哪個張府,是幾時去的?走的哪條路?」
老僕道:「就是跟我們爺交好的張公子,才走一刻鐘不到呢。」觀望了一會兒,手一指道:「往東去的。」
雲鬟同徐沉舟對視一眼,雲鬟的目光尚平靜,徐沉舟眼底卻透出一抹駭然。
這張府自然是指的張小左了,只不過張小左如今人在衙門,又怎麼會派人來請羅添?
徐沉舟立刻命公差們四散開來,沿路往東找尋,又叫那老僕將羅宅的下人們著急起來,上街頭尋人,他自己也迫不及待,早先一步往東而去。
雲鬟因一路急急而來,已有些累了,此刻索性站在羅府門口,袖手而立。
卻見雨中,有人擎著一把花傘緩步而來,走的如閒庭信步,十分自在。
雲鬟見著那樣的花色,本來一驚,待看見傘底下人的打扮之時,卻又一笑。
周天水拾級而上,將傘收了,道:「你如何在這兒呢?」
雲鬟道:「有些累。」
周天水很以為然,點頭道:「自從程典史病倒,你就沒歇息過,更加上白公子來了,又生出這一樁事來,我看你也該喘口氣,畢竟原先並不是做這一行當的。我看著都累。」
會稽雖是小城,但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典史又是個負責刑獄緝捕的。
程典史病倒,這許多事情從大到小,便都落在雲鬟身上,要處置妥當,自然需要費些心思,再加上近來果然忙亂……
雲鬟輕輕吁了口氣:「累雖是累,我心裡倒是覺著喜歡。比先前在京內時候……好多了。」
周天水笑道:「你難道是個天生忙碌命麼?可知道你府內那林嬤嬤老謝叔等,都掛心的了不得,明明可以安穩做千金……公子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