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節
而且他一路進了內堂,除了在門口遇見的老僕,竟再也不曾遇見一個下人,偌大的張府,似乎所有人都神隱了。
直到進了二重堂,才見張小左坐在堂前的一張椅子裡,正在仰頭看雨似的,一臉落寞。
見他來了,張小左眼中透出一絲亮色,笑問:「哥哥你怎麼來了?」
徐沉舟低頭,見他比五年前彷彿也沒怎麼長高似的,便把傘放在門外,道:「你府裡的人呢,怎麼比先前我來時候更少了?」
張小左低頭一笑:「還有一個貼身小廝不肯走,其他的……我怕連累他們,便都打發了。」
徐沉舟道:「這話怎麼說?」
張小左請他入內,說道:「哥哥,我其實也懂得,知縣大人並不是真的放我們回來,是不是?他如此做,不過是想讓我們當誘餌罷了……如今,果然盧逾已經死了,接下來輪到的自然是我了。我又何必牽連別的人呢。」
徐沉舟喉頭一動:「大人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是想早點捉到真兇罷了。」
張小左道:「嗯……是我多想了,哥哥也想早點捉到真兇是不是?」
徐沉舟點頭,走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
張小左道:「可是現在已經死了五個人,連真兇是人是鬼都還不知道呢。又該怎麼辦?」他仰頭看著徐沉舟,彷彿盼著他回答。
徐沉舟無法回答,半晌,才道:「小左,當初……當初在樹林裡,是不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兒發生?」
張小左呆了呆:「哥哥指的是什麼?」
徐沉舟垂頭,繼而道:「就是……盧逾跟你……彷彿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張小左神色一晃:「還有什麼……會瞞著哥哥的?」
徐沉舟道:「當真沒有?」
張小左轉開頭去,並不回答。
徐沉舟道:「先前,我問過前去盧府的你府上那家丁,他說,你命他去盧府,遞了一封信給盧逾。」
張小左垂首,眼睫輕眨。
徐沉舟盯著他:「信上寫得是什麼?盧逾素來多心狐疑,且羅添又死在前頭,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就趕來你府內。」
張小左低低道:「哥哥莫非是在懷疑我麼?可是盧逾離開我府裡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又跟我何干?」
徐沉舟道:「我不知道。」
直覺告訴他,盧逾的死跟張小左一定有牽連,但他跟白清輝一樣,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其中那一絲關竅,到底是什麼。
張小左輕笑兩聲:「哥哥,這兇手真是能耐,連哥哥你這樣萬事不關心的人,竟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又或許,是因為你去了縣衙當差的緣故,所以看誰也覺著可疑?」
徐沉舟擰眉,張小左卻又笑說:「我很久沒有跟哥哥喝過酒了,今日你來的正是時候,我陪你喝兩杯可好?……畢竟,我也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再跟哥哥喝酒了。」
徐沉舟才要點頭,忽地打量著他:「小左,你可知道那兇手的打扮?」
張小左道:「自然知道,外頭都傳遍了。」
徐沉舟道:「其實,我見過那兇手。」
張小左睜大雙眼:「哥哥何時見過?」
徐沉舟瞇起雙眸,想起那日從馮府出來,路上聽見有人叫喊,忙著趕去之時,目光一瞥所見的那消失眼前的粉色裙裾。
張小左聽罷,帶笑道:「原來如此,我先給哥哥端酒去。」起身便入了內室。
這一次卻耽擱了挺長時候,正在徐沉舟想入內查看的時候,張小左走了出來,徐沉舟乍看見那身影,驚得便跳起來,手按腰間刀柄。
張小左噗嗤一笑,拎著那裙擺轉了個圈兒,身形竟有些靈動,笑道:「好看麼?」
徐沉舟毛骨悚然:「你從哪裡找來的這……這衣裙?」
張小左道:「外頭都有賣的呢,這個是在……是了,就是謝小史家裡那鋪子旁邊的成衣鋪裡買的,好多人買呢,我去的時候,只剩下……」說著嫣然又是一笑:「如果那兇手穿著這樣來殺我,見了我這般,會不會錯愕?」
徐沉舟竟無言以對,張小左將手中托盤放下,裡頭放著一壺酒,兩個瓷杯,換了衣裳後,他的興致彷彿頗高,又笑看徐沉舟道:「哥哥如何只管看?難道真的那樣好看?」
徐沉舟心中忽地沒來由有些難過:「小左……」
張小左道:「我若就這樣死了,倒也使得,畢竟並不難看。」
徐沉舟喝道:「小左!」
張小左有些受驚似的抬頭,看了徐沉舟片刻,忽然說道:「哥哥來吃酒吧,吃了酒,我便告訴你……你想知道的那件事,好不好?」
徐沉舟遲疑看他,回頭又看那酒壺,正欲走過去,外頭便傳來響動,竟是白清輝帶著衙役上門來了。
誰知一別,便是永訣。
秋雨寒涼,偌大的宅邸,冷氣森然,徐沉舟叫人抬一口棺木進府,放在堂間。
他不顧腌臢,親自抱了那無頭屍首,很慢很輕地放了入內。
並沒有換衣裳,只是略微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皺了的衣襟……畢竟張小左說過,他很喜歡穿這一身兒,只不知道那兇手下手的時候看著這般的他,會是何種心情。
並沒有再多的人在身旁,徐沉舟也不想有許多哄鬧的聲響,頃刻,來來往往的人陸續走的一乾二淨,這不祥之地,自無人願意多行逗留。
期間,徐志清聞訊趕來,因見徐沉舟如此,不免擔憂,本想勸他不要如此……怎奈徐沉舟哪裡是會聽別人話的?
徐志清陪著站了會兒,見他不為所動,只得歎息著離開。
很快地……天便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