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節
白清輝搖頭,片刻才慢慢答道:「我聽說父親曾為了一件案子經過本地,可並不曾跟我見過面兒。」
趙黼挑眉又笑:「這可是本朝的三過家門而不入麼?不知是什麼案子,需要四爺出馬?」
白清輝依舊平靜,道:「此事並未大肆傳揚,是以我也並不十分清楚,後來因猜測,去年本地跟週遭數縣有金鋪子連環被搶,想必是因此而驚動了刑部。」
趙黼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樣大事,又發生在你的轄下,按理說四爺該告訴你才對。」
清輝道:「父親行事從來自有主張,雷厲風行,想必覺著找我也無濟於事,故而連耽擱也不曾。」
清輝說完,便又看趙黼道:「世子好似……對我父親的事很感興趣?」
趙黼才笑道:「哪裡,不過是跟你見了,便閒話而已。」
如此又說了半晌,眼看天色不早了,趙黼便斜睨他道:「小白,今晚上我在你衙門裡睡一晚吧。」
清輝一默,繼而點頭:「世子若不嫌棄此地簡陋狹窄,自然歡迎之至。」
當下,清輝便叫人去準備下榻之處,趙黼因想到先前來時他正批文,又纏了他說了許久的話,自是耽擱了「白知縣」的功夫。
趙黼便體貼道:「如今你不同往日,也是正經兒官吏了,你且忙,不必理我,我自己到縣衙裡轉一轉就是了。」說著,起身往外。
不料白清輝心底有事,轉念間竟道:「世子難得來一趟,好歹要一盡地主之誼,我陪你。」
當下白清輝陪了趙黼出外,從書房一路沿著小徑往花園而行,趙黼眼見這院子雖仍見逼仄,也並沒什麼百草千花,只牆角處有幾棵芭蕉樹,院中卻零零散散地只栽種了十幾棵玉蘭樹,於秋風中蕭蕭肅肅。
因是深秋,花兒早凋零了,地上厚厚地草蔭枯黃中依舊透著幾絲綠意,細長茂盛如美人長髮,看著倒也別有一番意境。
趙黼隨意看了半晌,回頭對白清輝道:「好好,這個地方合該是你的。」
正在此刻,忽然見廊下有兩個公差從門前經過,一個說道:「你不明白,原本還哭的什麼似的,聽聞要捉那馬大進監牢,這一家人忽然又好了?反齊齊數落典史的不是。」
另一個問道:「居然敢如此?」
那人道:「可不是麼?這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敢向典史動手,真真氣死人也!幸虧霍捕頭及時趕到……」
另一個也咬牙道:「叫我說,下次不必理會這些渾人,任憑他們互相打死……」
聲音漸遠,很快離去。
趙黼聽見了,又想到方才白清輝喚霍捕頭之事,心想原來是為了這個。
他也不以為意,只對白清輝道:「你這小城裡倒也熱鬧,我來的時候,就聽什麼馬家驢家吵嚷一片,可見你當這芝麻官兒,必然也不輕鬆。」
白清輝正盯著那門口,聞言垂眸:「是。」
趙黼見他眼睫長長地抖了抖,不知何故,只當他是心繫公務罷了,便道:「不過也算一番歷練,好了,知道你忙,咱們回去吧。」
當夜,趙黼在縣衙用了飯,那老僕只知道來了一位客人,於是把素日白清輝吃的飯菜,又加了兩樣兒罷了。
趙黼雖有些習慣了南邊的飯食,見了這色香味皆少的一桌子,但白清輝卻泰然自若,不覺又取笑道:「我真真兒疑心你們府裡是把你虐待長大的,如何什麼樣的東西都嚥得下口。」
白清輝道:「只需想想,世間尚有許多饑寒不足的人,就甘之若飴了。」
「胡說,胡說,」趙黼正拿著筷子,一臉嫌棄地戳那條鹹魚,又道:「另外,這條魚死了有半年了吧?如何不讓它壽終正寢?」
白清輝啼笑皆非,只得不理他。
好歹那老僕識相,特準備了一罈子女兒紅,趙黼才喜道:「這個合我的意。」因白清輝不喝酒,他便自斟自飲起來。
誰知晚飯尚未吃完,外頭有公差匆匆來到,白清輝見神色不對,起身出外。
公差滿面焦急,報說:「大人,大事不好,霍捕頭出事了。典史已經去了小籐花巷,讓我來告知大人。」
白清輝臉色微變,還未說話,就聽身旁有人道:「出什麼事兒了?」
清輝回頭,才驚見不知何時趙黼已經走了過來。
那公差知道他身份尊貴,不敢不打:「稟告世子殿下,有人告霍捕頭殺人。」
趙黼聞言,不驚反笑,對白清輝道:「小白,你瞧瞧你,這差事做的,風生水起,這種事兒也竟能遇上。」
白清輝哪裡有心思跟他玩笑,只道:「世子且先用飯,我去看看究竟再回來相陪。」
趙黼一把拉住:「我正愁沒趣兒呢,這會子還吃什麼,跟你一塊兒去。」
燈光之下,趙黼竟看見白清輝的雙眸有一刻的銳色閃爍,正有些詫異,白清輝方道:「人命關天,這並不是什麼有趣之事,何況偏僻小地,若知道世子前去,只怕眾人驚動,有礙查案,還請世子見諒。」
趙黼聽著有幾分道理,便又哼了聲,道:「好吧,知道你又要公事公辦了,六爺樂得自在吃喝呢,你去奔波就是了。」
當下清輝才忙隨公差出了衙門,且走且說,白清輝才知端地:原來先前小籐花巷的那老馬家,竟出了大禍事。
白日裡因馬大醉酒行兇,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眾人見情形不對,逼得報了官。
雲鬟帶人趕到後,馬大兀自醉醺醺地,見雲鬟詢問狀況,他非但不懼怕,反而仗著酒力,出言不遜,最後還忍不住動手動腳起來。
幸而兩個捕快在旁護著,把馬大一把推在地上,喝道:「不許對典史無禮!」
那馬大跌的厲害,卻又爬起來,衝上前更加要打要殺,雲鬟見鬧得的確不像樣,便吩咐捕快將此人帶回衙門處置。
誰知一聲令下,最先跳出來造反的竟是馬家二老,兩人拚命拉住兒子,又百般求情。
雲鬟因見馬大娘子跟馬老漢頭上已經帶傷,且這馬大目中無人,連官差都要打,自然不肯放過。
兩下相持,馬家的人一看如此,頓時便翻了臉,不似先前一樣數落兒子的不是,反而埋怨先前不該報官,又控訴官差不近人情,「無事生非」。
他們一邊兒說一邊兒掙扎推搡,把公差氣得七竅生煙,又因是兩個老傢伙,不敢十分用力跟他們拉扯,生恐傷了人,因此一時竟無法撕拿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