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

但是地上各處,卻也汪著水兒,而雲鬟細想,當時馬娘子僵臥地上,衣裙頭髮等也見濕潤帶水。
而且外間馬老漢也正洗腳,這種事在馬家,自然是身為兒媳婦的馬娘子來伺候。
這樣冷天,馬娘子頭臉身上卻濕著,以馬大的暴戾脾氣,只怕是因為嫌水涼水熱,故而一腳踢翻,水潑灑身上,導致如此。
如果馬娘子因此怒而報復,馬大不明真相,伸腳進內,然後哀嚎——也正是鄰里所聽見的那聲,自然說得過去。
雲鬟試著說道:「是不是你因受夠了他們三人的欺壓,所以才……」
不等雲鬟說完,馬娘子竟決然道:「不是我,我什麼也沒有做過。」
雲鬟驀地停口,馬娘子已經閉了雙眼,眼中的淚也極快消退,冷冷說道:「殺人的是霍城,不是我,是霍城恨馬大罵他是走狗,懦夫……霍城才持刀行兇的。」
雲鬟跟白清輝雙雙皺眉,白清輝望著馬娘子的臉,道:「關氏,你可要想清楚,你親眼看見霍城殺人了?」
馬娘子冷笑:「當然,他還想殺了我,可惜……我並沒有死。」
白清輝道:「既然如此,你把當時案發經過,同本縣細說一遍。」
馬娘子沉默,終於說道:「那夜,吃了晚飯,我伺候公公跟夫君洗腳,給公公兌好了水後,又去伺候夫君,我先燒開了熱水,便去廚下拿涼水來兌,誰知才打了水回來,就聽見夫君慘叫了聲,我跑進去看時候,見霍城正惡狠狠地殺了夫君,我嚇了一跳,霍城又來殺我……再往後,我就不知道了。」
白清輝道:「既然如此,兇手第一個殺的是馬大,第二個是你,然後才是馬老漢跟婆子?」
馬娘子道:「多半是這樣,我進屋裡時候,公公還在洗腳。」
白清輝道:「那麼霍城是如何避開馬老漢,進入你們的臥房的?」
馬娘子一怔,繼而道:「誰知道呢,他武功那樣高,或許……又是從窗戶爬進去的。」
雲鬟在旁聽了,凝眸想了會兒:「這話不對,你們臥房中的窗戶,是從內閂著的。」
馬娘子皺皺眉,忽然道:「我的傷疼得很,也想不明白這些事。橫豎我只看見了霍城殺人罷了。」說著,便又閉上雙眼。
白清輝跟雲鬟見問不出什麼,便雙雙出來。清輝道:「你懷疑她是兇手?」
雲鬟道:「我只相信,若是霍捕頭要殺人,以他的武功,那刀口也太粗糙了。」
正說著,果然見孟仵作前來,拿了驗屍的屍格,道:「大人請過目。馬大脖子上一刀,胸口被連刺數刀,血肉模糊,傷的甚重,看著像是第一個死的,馬老漢是第二個,正中頸間一刀斃命,馬婆子背心至頸間被連砍數刀,根據傷口判斷,砍馬婆子的時候,刀刃已經有些不如先前鋒利了,故而傷痕有些糙,所以判斷她是最後一個死的。」
白清輝聽了道:「分析的甚好,你莫非也看過嚴先生的《疑獄錄》?」
孟仵作笑道:「大人英明。」
白清輝若有所思道:「那馬婆子既然是最後一個死,自是聽見了動靜,逃進房中,卻終究被兇手趕上,所以才背部中刀……那你能不能根據這三人的傷,判斷兇手的個子高矮?」
孟仵作道:「這個卻有些難。」因三個人或坐或站或逃,竟無法做出詳細準確的判定。
白清輝道:「無妨。」又對雲鬟說道:「果然不是霍捕頭的手筆,若是以他的功力,就算是糙刀在手,也該一刀斃命。」
只不過雖然明知如此,但馬娘子一口咬定,又能怎麼辦?
雲鬟道:「有一件事,假設兇手是馬娘子本人,她先殺了馬大,又馬老漢跟婆子,可她最後卻仍是倒在自己臥房中,脖子上還中了一刀,這一刀,卻是從何而來?」
白清輝道:「若並無其他兇手,那麼……是馬娘子自己所為?」
雲鬟道:「若真是她自己所為,那凶器本該掉落身邊才是,如何不在現場?」
孟仵作也證實:「當時看過三間房,都不曾見作案的凶器。」
白清輝負手,來回踱步,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上午時間,因真兇未落網,只得委屈霍捕頭仍在牢房中,不過相比較上回而言,這一次,霍城卻鎮定自若,也對前來探監的霍娘子道:「不必擔心,這一次不比上回,有白知縣跟典史在,相信很快就會真相大白。」
霍娘子到底疼惜,便落了兩滴淚,卻也說道:「我很明白。所以竟不曾特意去求過謝公子呢。我知道他一定會為你盡心的。」
中午,那老僕仍舊做了飯菜送來,白清輝叫雲鬟一塊兒吃些,雲鬟打開看時,忽然見今日菜色有些新花樣,不由笑道:「伯伯,怎麼今日跟昨兒不同了呢?」
老僕說道:「因為今日不是我做菜,當然不同了。」
白清輝正想案子,聞言便也看過來,他竟不知此事。
那老僕不等他兩人問,便含笑說道:「昨兒有個什麼柿子貴客……的來縣衙,後來他去找我,說我做的飯菜不合大人的口味,讓以後做的清淡些,我因想著,我做了一輩子菜,都是這個口味,如何能改?他竟拿了一錠銀子出來,問我到底能不能改,且說最好要個女人來著手。」
雲鬟已經愣住了,白清輝也渾然不知此事,兩人都聽得怔住。
那老僕笑說道:「有了銀子,當然要改了,正好兒我小孫女做的一手好菜,我便答應了,從此就叫她特來給大人做菜,大人且嘗嘗看,做的如何?若不喜歡,我再叫我兒媳婦來試試。」
雲鬟跟白清輝對視一眼,雙雙無語。
老僕兀自道:「這柿子不知是哪裡的柿子,出手真是大方,知縣大人別怪我自作主張,我看他倒也是實心實意地為了大人著想呢。」
清輝只得說道:「我明白了,你去吧。」老僕見他不怪,樂顛顛地便去了。
雲鬟仍是無話,只看著桌上清淡菜色,打起精神道:「大人不如趁熱吃。」低頭打量,不知要先嘗那一道,可還未入口,心裡卻早如打翻了五味瓶。
白清輝對面落座,也不知要吃什麼好,習慣了吃那老僕的粗糙菜色,忽然換了新的,竟有些不大適應,想到昔日最愛吃那炒臘肉裡的青菜,便要去夾,誰知還未落筷,心底忽地靈光乍現。
清輝抬眸看向雲鬟,忽然說道:「鳳哥兒,我有個想法。」
雲鬟便問如何。清輝道:「不管是關氏自己所說,還是我們的推論,都先認定了關氏是最後一個倒下之人,但倘若,她的確是最後一個倒下之人,卻並非最後一個被『殺』之人呢?」
雲鬟極快想通,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說,關氏才是第一個被『殺』之人?但是既然……」
清輝微微一笑:「你先前的推論我已經知道,如今我只給你修改其中一點。你聽聽是否更合理些。」

第203章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