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節

曉晴眼珠轉動,攛掇道:「不用都染,就染一個小指頭可好?等閒也沒有人留意,縱然留意,也只當是玩笑罷了。」
雲鬟瞧她面前:通紅的鳳仙花瓣,明礬,小石碓臼,並些桑葉,彩線,這許多家什在跟前兒,也覺著趣致異常,便答應了。
當下曉晴把鳳仙花跟白礬對著搗碎了,用銀勺子挑了一點兒。
雲鬟伸出手來,淺色縐紗袖口有兩朵銀線雲紋,底下的素手纖纖如玉。
曉晴單膝跪地,便給她右手的小指甲上抹了,又用桑葉包了起來,彩線紮緊,叮囑說:「最好是過半日再除去,顏色能長久些。」
雲鬟只顧抬起手來打量,卻見手指頭上裹著那綠葉子,看著笨拙可愛,便笑著點點頭。
是夜,眾人圍坐在院中,乘涼看月,吃巧食兒,說閒話。
露珠兒又抱了小孩子出來湊趣玩耍,林嬤嬤跟陳叔喜歡的湊在兩邊兒,那小孩子才有兩個月大,生得粉妝玉琢,肥嘟嘟的臉兒,胸前戴著雲鬟送的長命鎖,被眾人逗引,便時不時地笑起來,越發引得眾人也跟著大笑。
雲鬟在旁看著,心裡好生歡喜,露珠兒又讓她抱一抱,只說:「讓這孩子也跟著沾沾主子的喜氣。」
正高興時,聽有人叩門,卻是白清輝來到。
雲鬟忙迎了進來,兩人略說了幾句,清輝因見她尾指上裹的怪模怪樣,便問究竟。
雲鬟幾忘了此事,見他發現了,略有些赧顏,便笑答是染了小指甲。
清輝垂眸細看了片刻,只笑道:「此事倒也風雅。」
雲鬟見他雖面色如常,但似有隱憂,一時也想到近來的一些風聞傳言。
略遲疑,雲鬟便輕聲道:「大人可也聽說了……京內之事?」
白清輝見她開口,方道:「你也聽說了?」因見無人在跟前兒,便對上雲鬟雙眸,道:「鳳哥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清輝自打聽了些傳言,便想去跟周天水打聽,誰知周天水偏離開了月餘,清輝知道她跟雲鬟相厚,即刻就猜到此事或許跟雲鬟相關。
雲鬟見他終於問了出來,目光有些恍惚地看著右手尾指上的桑葉,卻幾乎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很快又過了中元節,江夏口的消息也傳了回來。
原來,先前世子所率的軍隊一路急行軍,不到一個月便趕赴江夏,稍事休整,即刻投入戰鬥。
這支隊伍雖算是新建的,但因在錢塘操練的極好,又經過鬼刀一戰挫練,因此就如同一柄磨得鋒利的刀刃般,鋒芒外露,勢不可擋。
江夏口的匪賊原本分四大派系,因禍亂周邊百姓,侵擾城池,連年來,朝廷也屢次派兵來剿滅,只是一來不如他們通水性、能水戰,二來,那些兵馬還未到,就已經聽說這些水賊的手段之凶殘,是以還未開戰,心膽都已經寒了,及至動手,只紛紛地想往後逃,哪裡有奮勇殺敵之心。
所以這些賊寇屢次獲勝,很是囂張得意,這一次得知朝廷派了晏王世子領兵,他們倒是隱約聽聞世子趙黼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方有些不敢怠慢。
故而得知消息之初,賊寇們也早暗中令幾個細作潛入錢塘,查探跟趙黼相關等。
然而因趙黼「神出鬼沒」,委實地不可捉摸,這些人又不得近他的身兒,竟然摸不透他的性情、為人等到底如何。
只聽底下軍士百姓提起,有的說世子英明神武,有的說天生凶戾,有的說生得俊美如仙人,有的說猙獰似鬼怪,竟是眾口不一。
這四方水賊摸不著深淺,不敢輕敵,竟前所未有地互通聲氣,準備聯手作戰。
本想仗著天時地利,又人多勢眾,給新軍一個下馬威,誰知竟全然打錯了如意算盤。
負責指揮新軍作戰的晏王世子,簡直如同諸葛孔明再生似的,彷彿提前預知他們的打發兒跟種種部署,處處先聲奪人,搶佔先機。
戰役初初開始,水賊便屢次慘敗。
一鼓作氣,新軍越發鬥志高昂,節節取勝,四方水賊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漸漸地便有些傳言,說是這世子趙黼乃是武曲星轉世,最是能征善戰,昔日在雲州,將遼人精銳便打的落花流水。
如今又來南討,又是如此的運籌帷幄,算無遺策,這自然是因為神力護體,凡人無法相抗。
故而這賊人的士氣竟越發低落,新軍所到之處,匪賊望風而逃,長江左近被賊匪所侵擾的那些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
只是在六月中旬,戰事正如火如荼,新軍士氣如虹的時候,忽然又不知從哪裡傳來些流言,竟說是朝廷有意罷免世子趙黼,並將新軍撤回。
張振跟蔣勳得了消息後,便雙雙來尋趙黼。
張振問道:「外頭怎麼會有那種流言?到底是從何處流傳而起的?」
趙黼對此卻不以為意,口中咬著一根柳樹的嫩枝子,唇齒漏風地說:「不打緊,這會子讓他們說就是了,就算真有朝廷詔命,那使者來的時候,戰役早就結束了,怕他怎地。」
隨著他說話,那枝子便也跟著一上一下地抖動,幾片葉子隨之亂飛。
張振忍無可忍,上前揪住。
趙黼忙咬住,吐字不清道:「做什麼?搶東西啊?」
張振見他跟一隻狗兒護食似的,不能跟他硬拽,只悻悻地擼去幾片葉子,方道:「你不用這樣漫不經心的,你當這流言只是流言而已?咱們在這兒拚死拚活的,若是背後有人捅刀子呢?跟賊寇裡外夾擊,你我死也不知如何死的。」
趙黼心疼地看著那被他揪了去的幾片葉子,才把柳樹條吐出來,道:「六爺又不是沒被人捅過,捅著捅著,就習慣了。」
「噗。」連蔣勳也忍不住啞然失笑。
張振看著他,咂了咂舌頭,道:「我看你真不像是鳳子龍孫,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
趙黼蠻不在乎,道:「鳳子龍孫是什麼,不也一樣都是飛禽走獸麼,說屠戮也就給你屠戮了,有什麼好得意的。」
張振本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夠大逆不道了,沒想到這個人自己竟說的更狠,當下無言以對。
趙黼卻又長長地舒了個懶腰,拍拍他的肩:「放心罷了,咱們已經搶佔先機,不會有事的。至於京內……」
他笑了笑,看著兩人,道:「我跟你們說過沒有,六爺有貴人相助,再山窮水盡,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張振見他雖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但語氣中卻隱隱透出篤定之意,不由問道:「貴人?世子指的是誰?」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