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節

雲鬟見他沒一刻安靜,便道:「俗世煙火而已,世子若是回京,就不必在此挨熏了。」
趙黼笑道:「你又來擠兌六爺?」
雲鬟定睛看了他片刻,終於還是轉頭往前。
趙黼在身旁不緊不慢走著,忽地掃著腳下那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便啞然失笑。
趙黼瞥一眼雲鬟,點頭笑道:「我忽然想起來,前一個月,我還躲的嚴嚴密密地,只能眼巴巴看著你跟旺兒打路上過呢。如今倒好了,總算不用羨慕那個渾小子了。」
當時江夏口的戰役才結束,還有掃尾眾事,趙黼一概不理,都交給蔣勳張振等。
雖然早有朝廷之人來報信,說是聖旨就在路上了,趙黼卻一刻也等不得,頭也不回地騎馬跑了。
張振見他犯渾,忙騎馬在後追了幾十里地,因始終追不上,便氣得勒馬止步,望著前頭空無一人的大路上罵道:「打仗的時候你是第一個在前頭,跑的時候你也是腿腳這般快,好,有本事走了你就別回來,等抗了聖旨,砍你的頭,跟我們不相干!」指天罵地了一番,只得憤憤回來。
後來聖旨來到,張振卻還得跟蔣勳替他遮抹,只說他受了傷,被送到了一處隱秘地方療傷……暫時不得被打擾,鬼話連篇後,又陪著說了幾車子的好話。
幸而那傳旨的太監是個好的,也很明白趙黼為人,反而安撫兩個人,笑道:「兩位大人辛苦了,只是你們別擔心,當初世子在京內,經常進宮玩耍,我跟他是極熟絡的,不會怪罪,咱們只慢慢地往回走就是了,等世子好些了,也會來趕上咱們,以他的性子,說快也是最快不過的,只怕比咱們還早一步進京呢。」
張振跟蔣勳聽了,才總算鬆了口氣,張振背地裡不免又罵趙黼:「真是個惡人自有天命的。」
趙黼雖急切而來,卻也不敢造次。
只因上次除夕驚鴻一瞥,讓他心中震驚非常,卻因軍情在身,不能耽擱。這一次總算有了時間,便索性隱了身形,看雲鬟在當地是如何行事。
卻見她女扮男裝,出入公堂,儼然是白清輝的左膀右臂;見她為了縣內的瑣碎之事奔走,淡然篤定地判定黑白,人人聽命。
而當地百姓見了她,也無不恭恭敬敬稱呼一聲「典史」,就如同真的對著一個令人敬重的朝廷官吏。
而她也時常會笑,同白清輝笑,同捕快們笑,同旺兒、以及街頭的百姓,甚至一花一木,貓貓狗狗。
簡直比前世在他跟前兒笑的所有次數加起來還多!
趙黼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崔雲鬟,縱然他自詡是這世間最清楚她的人,然而卻也想不到,她會有如此一面,超出他所有想像跟預計。
倒果然是比先前越發「大開眼界」。
細雨如織,因是入了秋,不免有幾分冷意,兩人正打一條胡同口經過,卻見旁邊有戶人家的門首,探出一叢極大的刺月季來,艷紅如火,因被雨水淋濕,沉甸甸地低垂下來。
趙黼自顧自感歎兩句,忽地又問道:「是了,你為何會選著來這種小地方?」
雲鬟眼睫一動,終於說道:「隨性而至罷了。」
趙黼道:「這兒雖好,只是天太潮了,等你跟我去了雲州,見那遼闊黃沙,茫茫草原,才知道仍是咱們北邊兒的好呢。」
雲鬟抬頭,靜靜說道:「我不去。」
趙黼喉頭滾了滾,對上她寧靜而倔強的眸色:「難道你真的就想一輩子躲在這裡?」
雲鬟道:「此地甚好。「
她邁步仍欲走,不防趙黼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右手一鬆,那把傘便墜了地。
趙黼擁著她,往前兩步,便將人壓在那胡同口的牆壁上,濕漉漉地牆頓時將她的官袍洇濕。
水汽氤氳,月季的淡香在深秋的雨絲裡也沁涼地,有幾滴水珠從她的額頭滾落,從微微合起的眼皮上滑過。
雲鬟皺眉:「世子,這是街上!」
趙黼卻只是死死地盯著她,二話不說,低頭便吻了下來,因他傾身之故,碰到了頭頂那一簇正竭力綻放的月季,花瓣跟枝葉上吸飽了的水珠兒頓時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灑了兩人一頭一臉,趙黼卻全不在意,只緊緊地壓上那嫣紅的唇瓣。
這個吻太過強勢炙熱,幾乎不像是親吻,而只是一種宣洩,夾雜著花瓣上的雨水,一洩如注。
雲鬟身不由己地仰頭,感覺他輕而易舉地撬開牙關,長驅直入,肆無忌憚地侵奪搶掠。
恍惚中,身後有人道:「世子。」

第229章

聽到身後的聲音,趙黼並沒有立刻停下。
又過片刻,才緩緩地鬆手。
底下的雙唇,艷色越重,比頭頂的刺月季更加醒目,他禁不住舔了舔唇,意猶未盡。
因方才粗莽之故,害得她有些衣冠不整了。
趙黼盯著雲鬟看了會兒,便為她將帽冠正了正,又將有些亂的衣襟整理妥當,才緩緩一笑。
回身之時,卻見身後不遠處,是白清輝擎著一把傘,正冷冷地望著他。
趙黼俯身將先前那把傘撿了起來,笑道:「小白,你如何出來了?」
白清輝並不答話,只是走到雲鬟身旁,見她被水淋過一般,便道:「隨我進縣衙裡頭。」
趙黼也不理會,看著他兩人走遠,便舉手拽下一朵花兒,放在眼底看了會兒,掌心一團,便揉的粉碎,鮮紅的汁子合著雨水自指縫中滴落,看著就如血一般。
進了書房,白清輝取了帕子,遞給雲鬟。
雲鬟搖了搖頭,並不接,也不等他說話,便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
清輝凝視著她,想到方才在外頭所見那一幕,心中也著實難以言喻。
頃刻,清輝終於說道:「你病了兩日,如何就這樣快來衙門,很該多歇息幾天才是。」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