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節
趙黼大為意外,忙問道:「這是為何,四叔你要個什麼樣的妾侍不成?偏要個清白有污之人?」
靜王道:「那崔家小女,聽說容貌品格都是極好的。何必如此說人家。」
趙黼斷然道:「不成,四叔是堂堂王爺,要多少好女不成?怎能由此等人相配?沒得辱沒了。」說到這裡,忽然心頭一動,問道:「四叔如何偏要納崔家的女兒?你……是哪裡見過她不成?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靜王笑而不答,只搖頭道:「罷了,你如何只管問,橫豎我心念已決,你不必再多言了。」
靜王雖然隨和,趙黼卻哪裡是個能按捺下這口氣的。回頭擰眉苦思之後,因知道靜王不會改變主意,他竟賭氣搶先一步,派了人前往崔侯府提娶。
趙黼的本意,只是不願靜王納一個名聲有虧的女子為側妃,所以寧肯自己代替要了。
卻不知道,他任性隨意的賭氣而為,卻成了他前生今世最至關重要的決定。
「崔雲鬟……」趙黼歎息似的喚了聲。
雲鬟抖了抖長睫,趙黼又道:「你真是六爺的孽障,六爺認了。」
所以當她問起為什麼會去崔侯府求娶的時候,趙黼說不出口。
他不想告訴雲鬟,也決心一輩子隱瞞此事。
這輩子情孽如此深重,或許正是因為上輩子欠下的,他後知後覺的心花,一旦為她而綻放,就再也止不住。
喃喃一句,復又覆落。
唇齒相交的這瞬間,心底如火的欲卻不似先前那樣無法克制,就彷彿在嘗到那種甘甜香軟之後,也染到她身上的寧靜,逐漸地,如野馬被馴服,似激流入河道,肆意而馴順,澎湃而繾綣,是一種奇異的……煎熬,歡喜,卻又有莫名的惘然跟些許饜足。
他曾錯了漫長的一世,這輩子,不如陪她慢慢而行。
兩日後,趙黼早早兒起身,欲送雲鬟前去刑部。
房門開時,卻見雲鬟已經整裝妥當,正邁步出來。
趙黼挑眉,眼前光華亂閃。卻見她身著七品的鸂鶒紅羅上衣,內著白紗中衣,外頭補子上是閃金地藍,綠深淺雲紋,間以八寶八吉祥。尋常的一件官袍在她身上,竟顯得美不勝收。
腳下黑履白襪,腰束革帶、佩綬,頭戴梁冠,雅致貴氣,利落風流,乍一看,便是個俊美飄逸的少年官吏無疑。
趙黼摸著下巴打量,嘖嘖道:「如何先前看別人這樣穿的時候,都不覺是這樣好看呢?」
雲鬟拱手作揖:「多謝世子讚揚。」
趙黼卻又傾身過來,在她耳畔低低說道:「然而我還是喜歡你什麼也……的樣兒。」
雲鬟知道不能跟此人較真,便只當沒聽見般,轉頭看向別處。
兩人上了車,往刑部而去,趙黼只顧目不轉睛地打量,一邊兒想到什麼就叮囑幾句,雲鬟也都一一答應,今日是她頭一遭兒到刑部應差,心裡也不由緊張的很。
眼見到了刑部,才欲下車,忽地聽外頭一陣鼓噪,有人說道:「四爺又去了?還是因為那聯詩命案?這次死的是誰?」
另一個說道:「是徐太尉的公子!」
有人問:「是怎麼死的?到第幾句了?
那人答道:「我怎麼知道?這個要問四爺跟風爺他們。」
趙黼聽了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便對雲鬟道:「這是些什麼?」
卻見雲鬟蹙眉垂眸,想了半晌,喃喃念道:「聯詩命案?是了,聯屍命案!這一次……應該是『莊生曉夢迷蝴蝶』了。」
第263章
就在雲鬟念了那句之後,幾乎與此同時,在京城的徐太尉府中,也有人喃喃道:「莊生曉夢迷蝴蝶……」
今日陽光甚好,自窗戶上透進來,略有些暖意。
雅致的書房,也顯得十分亮堂,書桌之後,那花梨木的圈椅上,正坐著一個人,身著皂色紵絲圓領袍,此刻正撒著雙手,往後竭力地仰著頭,以至於站在正面兒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看著就彷彿不慎睡過去一樣,然而走到跟前兒,細看其臉之時,才能見到滿面透著一股死灰色,身體僵硬,卻並非睡著,而的確是死透了。
「該是這句了,可是……」
低低念了這聲,白樘擰眉,目光從面前那具屍體上移開。
他再度仔細看著手中握著的一張極潔淨的白紙,上頭寫著很俊秀的八行詩,然而前面三行,卻已經被用赤紅的血給塗抹去了。
白紙,黑字,那有條不紊地紅色劃痕,尤顯得觸目驚心。
而這整首詩,卻正是李商隱的《錦瑟》,被塗去的前三句,分別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以及現在的這句——「莊生曉夢迷蝴蝶」。
本是極淡情纏綿的一首詩,卻因為背後一連串的命案,而顯得慘厲而酷烈起來。
且說白樘念罷之後,回想之前的兩件案子,略覺異樣。
他本正疑惑這一句詩如何竟有些不太對景,忽地目光一動間,便微微睜大了雙眸,不可置信。
看著眼前的情形,心頭似有一絲微微戰慄的寒意掠過。
此刻已經進了冬月,所有一應大小的草蟲,蜜蜂,蝴蝶等早就絕跡。然而就在他的眼前,從徐公子那半開半閉的嘴裡,正微微蠕動著鑽出了一個東西!
白樘的身邊兒,卻是巽風跟阿澤兩人,阿澤年少,眼見這般詭異情形,不由驚呼出聲,倒退一步。
室內另一個,卻是徐公子的父親徐太尉,正站在旁邊垂淚,聽了驚呼,才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