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節
雲鬟強忍翻湧起伏的心緒,繼續說道:「我不顧一切,就算賭上將來,也要進入刑部,並不是為了只唯唯諾諾、明哲保身討好上司的,如果明明知道有疑案而不出聲,如果只有昧了良知才能出人頭地,那麼,我寧肯滾回那能容我的地方。」
主事倒吸一口冷氣:「你……」
齊主事的官職雖不算大,但官場慣例,後進之人,自當敬奉前輩,畢竟他們廝混久矣,一則資歷老到,二則人脈廣闊,三後進者自要謙卑,才能易於相處以及前程。
是以從來那些新進的小官兒等,無不對他畢恭畢敬,又哪裡曾有人敢這樣當面怒斥似的?
且還摔了卷宗,這著實讓人猝不及防,竟不知要破口大罵,還是要服她的勇氣。
齊主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雲鬟卻又道:「我從來性迂,不懂何為察言觀色,從來只知道案件務必要求真求實,若是主事覺著我無事生非,肆意妄為,衝撞無禮,大可上奏,降罪或者將我革職,但是這件案子,務必請主事再行檢看,這是謝鳳唯一的請求。」
雲鬟說到這裡,便拱手,深深地做了個揖,然後垂眸,目不斜視地往前,邁步出門。
門口站著的,自然正是先前跟齊主事一塊兒的數個刑部主事。
然而這會子,他們在瞠目結舌之餘,卻又個個面有惶惑之意,都向著一個方向,微微地低頭躬身,似甚是恭敬。
雲鬟因孤注一擲,心情難以安泰,竟並未留心這絲異樣,只向著這幾個人也拱手行了禮:「冒犯了。」
後退兩步,轉身欲去。
誰知才一轉身間,額頭竟突地撞上一個人,雲鬟莫名,捂著額頭望去。
當看見面前之人時候,雲鬟只覺整個人的魂兒便彷彿飄然升天。
其實在她面前的,赫然竟站著兩個人。
她撞到身上的那個,正是白樘。雲鬟瞪了他半晌,目光身不由己轉動,卻發現白樘身旁的那位……竟然正是趙黼。
雲鬟無法辨明此刻自己心中竟是什麼感覺,她仰頭望著白樘,又微睜雙眸看向趙黼……心突突亂跳,只有一個想法:她方纔所說的話,他們是不是都聽見了?
剎那間,幾乎有種毀天滅地無地自容之感。
白樘垂眸打量著雲鬟,依舊的面色沉靜如水,不見怒色,也並無驚愕之意。
趙黼卻似笑非笑地,臉上表情有些古怪。
此刻,忽地屋內齊主事道:「這個混賬,真的是目無官長,毫無規矩,把東西扔了一地就走了……」
他的那幾個同儕有心通風報信,卻也不敢再「咳嗽」了。
齊主事咬牙切齒,叫侍從把地上的卷冊都收拾了,自己出門來,兀自憤憤道:「我等都是在部裡多年的了,你們可曾見過這樣囂張跋扈的新進之人?」
正自顧自怨懟,卻見眾人都如泥胎木塑似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有幾個面露苦色。
齊主事才要再說,忽地福至心靈般轉頭看去,一眼看見四五步遠處是白樘跟趙黼兩個站著,頓時也是一個「魂飛天外」,臉上的表情,卻彷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心中更是鹹辣苦酸潑翻了,無法言喻。
雲鬟跟他相比,自也好不了哪裡去,倉促中後退一步,忙拱手行禮:「參見侍郎大人,參見……世子。」
深深地低頭躬身,恨不得將頭埋在泥土裡去罷了。
耳畔聽得齊主事也行了禮,卻聽白樘淡淡道:「你們方才說的,是哪個案子?」
齊主事叫苦不迭,只得答道:「是河北齊家凹的那件兒強姦女子致死案。」
白樘道:「卷宗呢?」
齊主事忙轉身進房內,從桌上的案卷底下,將那一冊文書翻了出來,方出了門來,畢恭畢敬雙手送上。
白樘翻開來,雙目如電一行一行掃過。
齊主事忐忑不安,不停偷看他的臉色,卻見始終是波瀾不起狀,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裡害怕沒底兒。
剎那間,現場只有白樘不時翻動紙張的聲響,其他眾人如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也不敢亂動。
遠處有些經過此地的刑部官員們,遙遙地看見這一幕,哪裡敢再靠前兒,忙都繞路走開。
方才白樘一步往前之時,雲鬟忙不迭地後退一步,又往旁邊退開給他讓路,仍是低頭恭立。
此刻見白樘親看著案子,雲鬟暗中咬了咬唇,雖然她深覺此案有疑,甚至為此不惜跟長官翻臉,幾乎葬送前程……然而此刻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兒,又是白樘親自料理此事,卻反而叫她更加緊張不安起來。
正恍惚,卻見趙黼走過來一步,幾乎貼著肩站定。
雲鬟本來只顧等待白樘的「判決」,分神不暇,見趙黼走過來,便看他一眼,正要默默地移開一步,卻聽趙黼低低地在耳畔道:「沒想到,你在這人人都懼怕的刑部,也能翻天覆地,拳打南山猛虎,腳踩北海蛟龍?」
雲鬟正無開解處,聞言苦中作樂,幾乎失聲笑出來。
忽地趙黼又悄然道:「可是……什麼叫不顧一切,賭上將來?」
雲鬟生生嚥了口氣。
這會兒,前方的白樘將案卷一合,先掃了齊主事一眼,又回頭看向雲鬟。
第269章
且說白樘看過那案卷,回身看來。
雲鬟正因趙黼的話有些哭笑不得,見狀忙斂容正色,深深低頭。
白樘方問道:「你對此案宗有何看法,且仔細說來。」
雲鬟正了正肩,垂眸道:「是。」心頭略一打理:「回侍郎大人,這份公折之上,有兇犯孟千的數份口供,前面幾份供詞,言語甚是粗鄙。且提起被害者陳女之時,皆都以』那婦女』稱呼。從頭至尾,並未提陳女的名姓。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