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節
蔡力眼神黯淡,冷道:「誰讓他一相情願。」
雲鬟握緊雙拳,道:「你方才說,你比那些刑官更出色……可是從這點看來,你自私冷血,哪裡配當刑官?」
蔡力雙眸睜大,隱隱有些暴怒之意:「你說什麼?!」
雲鬟不知他怎地竟大怒起來,卻也毫無畏懼。
蔡力死死盯了她良久,忽地笑道:「我知道了,就是你,當時用觱篥逼住了饕餮……你怎會知道那首控獸的曲子?」
雲鬟不答。
此刻,衛鐵騎卻忽然說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眾人都又看向他,蔡力道:「你知道什麼了?」
衛鐵騎道:「我知道你因為什麼遷怒記恨於我,也是因為這句話對不對?」
蔡力不語,只是盯著他,衛鐵騎若有所思地苦苦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當……是我多心了。沒想到你果然是這樣不堪一擊、偏狹心窄之人……」
蔡力聽到這裡,縱然於昏暗的燈火光中,仍舊臉色赤紅,咬牙切齒道:「我不堪一擊?偏狹心窄?」
隨著話音剛落,便聽饕餮獸低吼了一聲,竟慢慢地站了起來。
因為這異獸的甦醒,地窖內的氣氛一時凝滯。
衛鐵騎也忍不住又倒退兩步,卻又不敢亂動,總覺著饕餮正盯著他,隨時都會撲過來般。
昔日遇上這異獸之時的種種驚懼,復又湧現心頭,竟無法按捺地恐懼戰慄起來。
沉默之中,只聽白樘道:「謝推府。」
雲鬟一怔:「在。」
白樘道:「先前你參與吏部銓選之時,吏部的錢主事跟你說的什麼話?」
雲鬟屏住呼吸,怔怔地看著白樘,無法置信。
白樘靜靜道:「你何不向著蔡力再說一遍。我知道你必然是記得的。」
蔡力疑惑道:「白侍郎,你這是在做什麼?」
白樘尚未回答,便聽得雲鬟道:「錢主事對我說——『你身為典史,卻毫無朝廷命官的自覺,反而一味想出風頭,以至於讓罪犯當街逃跑,且傷及無辜百姓的性命,似你這等輕浮狂浪,怎敢腆顏來吏部銓選,又怎能為刑部推官?』」
雲鬟的聲音很低,然而在這萬籟俱寂似的當兒,卻彷彿一字一驚雷般。
蔡力緊鎖眉頭,盯著雲鬟,卻聽她又道:「——『出去,回你的會稽去,永遠不要回來,以你的品格言行,尚不配為刑部推官!』」
蔡力渾身微震,卻又強笑:「白……侍郎,你是哄騙我的?」
白樘道:「你大概也聽說了,謝推府在入刑部之前,曾被吏部取消銓選資格,這便是當日吏部主事對她所說的話。」
蔡力轉向衛鐵騎:「倒是跟衛大人當初訓斥我的話異曲同工。」
白樘道:「這是自然,你難道忘了,當初衛鐵騎訓斥你的時候,有許多人在場?若我記得不錯,這錢主事也是其中一位,只怕他對當時那一幕印象深刻。」
蔡力目光越發陰沉,恨恨地看向衛鐵騎。
而雲鬟說完之後,便垂頭一聲不吭。
當初在金殿面聖之時,因看見琉璃地面上他的影子,便想起那日淡淡日影中映出的屏風後那道影子……可是事到如今,才算確信,的的確確……就是白樘。
又聽白樘道:「這些話是不是極過分?當時我聽見了,也覺著太過了些。那時候我便想到了你……本以為,謝推府也會成為第二個蔡力,從此一蹶不振,銷聲匿跡。」
蔡力有些震動,目光掠過雲鬟。
巽風任浮生等,雖知道雲鬟曾被吏部除名之事,卻並不知這種內情,一時都看向她,卻見她只是垂首靜默。
白樘也看她一眼,道:「然而謝推府,很是出人意料。」
白樘這一句,如此輕描淡寫,卻又重若千鈞。
然而恐怕……只有崔雲鬟自己一個人知道,她的所謂「出人意料」,這簡單的四個字,背後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酸甜苦辣,波折起伏,難以勝數,難以描述。
雲鬟雖低著頭,雙眼卻濕濕熱熱地,慶幸此刻光線幽淡,無人看清。
蔡力道:「所以,你想說什麼?」
白樘道:「並不是只要天賦異稟,本性聰敏過人者,就能為刑獄中人,身為刑官,其自身的操守品行至為重要。當初你銷聲匿跡之時,我還曾惋惜,然而現在覺著,衛鐵騎並沒有做錯。你……的確不配為刑官。」
蔡力原本站的極穩,此刻便有些顫抖搖晃:「白樘……你、你別逼我!」
白樘道:「衛鐵騎錯就錯在他說了真話。而你,卻也並沒有錯,你現在所表露出的一切,才是你的本性,你非是刑官,而是……罪犯。」
一聲鏗然響動,是饕餮獸起身,走到了跟衛鐵騎相隔的欄杆之前。
彷彿是感受到了地窖之中的氣息,饕餮獸張口「吼」地叫了一聲,那股氣息如狂風驟來,吹得衛鐵騎幾乎閉過氣去。
蔡力站在高處,忽然發出古怪笑聲,道:「白樘,或許你說的對。然而,你的激將法……對我來說無用。」
白樘眸色微沉,而蔡力微微昂首,說道:「衛鐵騎,你聽好了。」
地窖之中只有他的聲音,冷漠沉沉地說道:「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在你的身旁右手側,有一個機關。」
衛鐵騎回頭,卻見果然有個長長地把手。只不知是什麼。
蔡力道:「只要你轉動那個把手,饕餮這邊的門就會打開,饕餮會奔出去,你的性命就會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