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節
趙黼說到這裡,伸手又把她往胸前摟緊了些。
雲鬟忘了別的,只顧問道:「你、是說……皇太孫親手把……」
趙黼沉默,他雖是個武將,見過無數屍山血海,更親手斬殺過無數遼人,最知道遼人乃是世仇,不共戴天,然而親眼看見趙峰手刃李夫人……卻仍是忍不住駭然震動。
起初趙黼並沒想到會如此,畢竟趙峰在他眼中,向來是個有些內斂略見文弱的性情,故而趙黼不信他會如此。
何況李夫人已經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如此一屍兩命,而且……還是趙峰的骨血。
就算鐵石心腸如他,那一剎那,也不禁心頭冒出寒氣,滿心攪動。
事後。皇帝喚他出來,趙黼卻已沒了才進宮來時候的嬉笑輕鬆,先前的刀光與血色交織,讓他竟失了神。
皇帝道:「方纔你可看明白了麼?」
趙黼不由道:「皇爺爺如何叫我看這個?!」心中竟有些惱怒之意,語氣裡也透了出來。
皇帝笑道:「怎麼,惱了朕了?你如何還在乎這個?」
趙黼無法形容心中那複雜的感覺:「皇爺爺,非要如此麼?雖然此女是遼人,然而,畢竟是哥哥的血脈。」
皇帝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
趙黼搖頭:「可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那副場景,讓他心中大不適,似乎超越了對趙峰舉刀的意外,對李夫人一屍兩命的憐憫。
皇帝道:「看你的意思,倘若今兒你是峰兒,只怕你無法下手了?」
趙黼呼了口氣,竟無法作答。
皇帝道:「峰兒也不願意這樣,但是他不得不如此,這是他自己所犯的錯誤,必須他自己親手解決,太子也知道這點,故而催著峰兒親自動手。」
趙黼道:「那為何要讓我看?」
皇帝道:「就是要讓你看看,太子為了權力,能做到何種地步,再讓你知道,成大事者,務必謹慎自明,必要時,也要冷絕無情,至親可殺。」
這天氣冷極,凝水成冰,卻不敵皇帝兩句話。
趙黼道:「這個跟我有什麼相干?我又不當太子,也不是皇太孫,再者說也並沒犯錯。」
皇帝見他兀自惱惱的,眼中笑意略斂了幾分,道:「這個真跟你不相干麼?」
趙黼抬頭,皇帝道:「你覺著,經過此事,朕還會容下太子麼?」
趙黼舌尖微澀:「皇爺爺你的意思……」
皇帝道:「今日的太子跟太孫,對你而言就是一個例子,你既然不喜歡,且記得時刻自省,千萬別步了後塵。」
他仰頭想了會兒,回頭又對趙黼道:「你大概也猜到了,今兒若是峰兒不動手,朕也會替他解決這個麻煩。」
趙黼後退,他似乎聽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然而又不敢問,生怕一問便坐實了心中所想。
心頭轉念,趙黼勉強說道:「皇爺爺,您別嚇我,我素來只知道領兵打仗,平日裡胡玩亂鬧,從來不是個明智之人,何況就算太子殿下有什麼不妥當……那不是……還有恆王爺靜王爺麼?」
皇帝笑道:「你如何不提你父王?」
趙黼道:「只因父王的性情我是知道的,他長居雲州,早養成個懶散的性子了,只能做個清閒王爺,也無法擔當大任。」
皇帝道:「你竟敢這樣說?」
趙黼道:「雖不中聽些,畢竟是實話。就算皇爺爺親問我父王,只怕他也是這樣回答的。」
皇帝道:「那好,倘若晏王不是你所說這般,你當如何?」
趙黼心中一亂,皇帝道:「朕當初選擇太子,是為了『穩』,然而這多年來,卻漸漸地顯出了他的許多毛病,比如妒賢嫉能,御下不嚴,昏聵殘忍,叫朕如何能放心將這天下交給他?其實朕並不是問你的意思,黼兒,你該知道,朕擇太子,是為了國祚萬年考慮,若朕真的選定,也由不得晏王或者你……說半個『不』字。」
至此,趙黼才明白為什麼皇帝會特叫他進宮來……看這樣一幕令人不適的惡戲。
當他走出金鑾殿的時候,殿前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上頭甚至落了淡淡白地一層細雪。
就彷彿方纔那一幕生死慘狀從不曾存在過。但趙黼仍嗅到這冰冷的氣息裡那一絲血腥,縈繞不退。
趙黼本不想跟雲鬟說此事,然而若是連她也不能說,還能告訴誰去?
附耳低低說罷,趙黼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鬟,我心裡跳亂的緊。」
他說了這一句,便用盡全力把雲鬟抱住,低頭在她臉上吻個不停:「阿鬟,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似乎只有緊抱著她,感覺到她的存在,心頭那驚亂才能好些,只是心頭的驚急惱愕種種,交織起來,成了一股莫名的邪火,且又於暗影昏沉裡,溫柔滿懷,他胡蹭亂動之下,自然而然竟有了反應。
第346章
上一世,晏王早逝,恆王劣跡斑斑,不堪大任,太子又因種種不德被廢,故而最後立為儲君的,竟是一直都看似安然世外的靜王趙穆。
滿朝文武,也多半擁戴靜王。
靜王對趙黼而言,又是個最親近的人,所以趙黼也覺著如此便是順理成章的。
可是如今皇帝竟透露出別樣的意思,讓趙黼驚心錯愕之餘,惶惑難為。
雲鬟見他這般躁動不安,只顧廝纏,又覺他身上不大妥當,不免心悸,略高聲道:「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