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節
趙黼見她瞪大雙眼,無比認真地聽著,模樣甚是可愛,眼中卻有些茫然之意,他便笑道:「你可是聽不明白麼?如果有個人跟我比劃比劃,想必會更清楚些。」
雲鬟道:「我只聽懂了,他們兩人打鬥的十分激烈。」
趙黼搖搖頭道:「不對,便是這點兒有些可疑,雖然那些人也跟你說的一般,都說是什麼『性命相搏』,『不相上下』之類的話,可是我從頭到尾看下來,卻覺著這兩人的招式……有很多花俏不實的地方。」
雲鬟道:「何為花俏不實?」又道:「他們兩人都竭盡全力想要分出勝負,怎麼會用那些不實用的招式?何況人人都說是招招凶險奪命,令人目不暇給,所以最後才逼得董錐退無可退……又倉促出事的。」
趙黼皺著眉,摩挲著下頜道:「不是!我覺著不是這樣……唉,倘若六爺在場就好了,一眼分出真假。」
雲鬟道:「怎麼又說到『真假』了?」
趙黼乃是脫口而出的,也未曾細想,被她追問,便一怔笑道:「我不過是、一時之感罷了……」
雲鬟擰眉,不時打量趙黼,正打算再問他幾句,外間忽地馬蹄聲響。
趙黼開了車窗,卻見是一員鎮撫司的緹騎飛馬而來,攔住道:「世子在此就好了,且快回衙門,宮內來人了,立等回話。」
趙黼問道:「來做什麼的?」
那緹騎道:「卑職打聽,是為了誤入軍機閣那件事,皇帝陛下遣了內侍來問究竟。」
趙黼叫他先回報信,自關上車窗,不再言語。
雲鬟未料想此事竟震動了皇帝,難免不安:「聖上必然是來催問的,世子該如何回答?」
趙黼怎會不知她的心意,探臂在她手上一握,沉聲道:「不必憂心,有我在呢。」
他仍是用的左手,力道並不重,手心卻微微地暖,雲鬟垂眸看去,心頭飛絮般遊走的驚惶也隨之塵埃落定。
頃刻回到鎮撫司,趙黼叫人領了雲鬟自往偏廳,他卻親去見宮內來者。
卻也是個素來相識的公公,見了他,笑行禮道:「世子可算是回來了,奴婢正怕聖上等不及,想先回宮回復呢。」
趙黼也笑道:「勞久侯了,然我可不是出去玩耍了的,正是為了查案而去。」
內侍笑道:「先前我也聽說了,世子果然是盡忠職守,且又謹慎仔細,聖上知道了,必然喜歡。可知這一次遣奴婢出來,就是因不放心前兒兵部那件事?」
趙黼請他坐了,道:「這件事我來料理,自然不會出差錯兒,勞煩回去稟奏聖上,說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內侍遲疑道:「世子爺,這件事果然還有什麼內情呢?」
趙黼道:「要不然如何我一大早兒便奔前忙後。」
內侍見左右無人,便站起身,走到跟前兒,小聲道:「世子爺,你休怪奴婢多嘴,先前有人跟陛下進言,說是世子……包庇那崔家的小公子,才有意拖延斷案的呢……故而聖上才特派奴婢出來打探究竟。」
趙黼微一思忖:「這般嘴長,是太子的人,還是恆王的人?」
內侍笑道:「瞞不過您,是恆王殿下的人。」
趙黼道:「承情了,不過公公放心,此事我已經查出眉目了,勞煩您回去,跟皇爺爺說明,這件事我定然會給一個滿意的答案。」
內侍方舒心道:「世子客氣了,有您這句話,可知奴婢也放心了。既然如此,我便不耽擱了,盡快回宮覆命了。」
趙黼很知皇帝的意思,趙世關心的其實並不是案子的結果,而是趙黼如何料理此事……如何,才能服眾而不叫有心人抓到把柄。
內侍去後,趙黼命將董錐復帶上來。
可董錐雖然露出破綻,卻仍狡辯道:「名字或者有叫錯,卑職的記性也實在不好,可是這些,卻跟卑職誤殺了鄧校尉並無干係的……且是鄧校尉主動約戰小人,落得那樣下場,也是無妄之災,沒有人事先想得到,卑職著實冤枉。求世子明察。」
又是一個「無妄之災」。
趙黼叫軍士上來,先打了十五軍棍,這軍中的棍棒何其厲害,頓時臀上便皮開肉綻。
可就算吃了皮肉之苦,董錐仍是拒而不認,更絕口不提宿州之事,被逼問的緊,便道:「當年在宿州,卑職年紀尚輕,又加上過了這許多年,是以曾認得些什麼人都幾乎忘了。」
董錐如此,自是因為鄧雄飛死無對證,要查昔日的事又要多費周章,所以有恃無恐。
因皇帝已經派人來催,雲鬟又只向白樘求了一天的時間,若無法料理,只怕不知怎地收場。
雲鬟深吸一口氣,便自偏廳出來:「你自恃鄧校尉死無對證,故而咬死不認,但是昔日宿州營地裡,並不只是鄧校尉一個。」
董錐轉頭看她,眼底狐疑。
雲鬟正要賭上一賭,外間忽地有侍衛來到,說:「大理寺白少丞拜見。」
暫時停了審訊,兩人出外相見清輝,便問所來何故。
不料清輝問道:「那董郎官可招供了什麼?」
趙黼道:「並沒有,你如何來問此事,不是另有案子要料理的麼?」
清輝道:「世子且聽我說,先前我問王令史的時候,他說他跟石主事有幾十年的交情……」
趙黼跟雲鬟對視一眼,卻聽清輝繼續道:「這本並無什麼稀奇,只是……」
當時因王令史說了他跟石主事的恩怨等,清輝便道:「其實我有一情不解,你們既然是幾十年的交情,一時口角,倒也罷了,難道竟不知彼此的為人?你且說主事為人謹慎,故而從不曾跟人交惡,試問這般的人,又怎地背地裡非議令愛?」
王令史一驚:「少丞的意思是說……他、不曾麼?」
清輝道:「你若當真認他是幾十年的好友,就該當面問的一清二楚,何況此話並不是真從他口中聽來的。若是……有心人故意挑撥……」
王令史是個急脾氣,也是個直性子,被清輝點撥,沉思良久,扶額道:「我、我是被氣糊塗了……倘若此事果然是冤屈了他,又倘若他因此死了,我豈不是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渾人?」
清輝見他有些悔悟之意,便道:「且也不必著急,幸而主事如今無事,待他身子恢復,再行對質罷了。」
王令史呆呆地半晌,忽地苦笑歎道:「少丞說的是,少丞年紀輕輕,便看事如此透徹,想我的年紀都活在狗身上……本來從宿州大營的情誼開始到如今,我著實不該就一心認定是他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