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節
雲鬟趁著他動作,將跌在桌上的那張紙抓起來,舉手便撕。
然而趙黼出手如電,只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搭,雲鬟虎口酥麻,早身不由己地丟了那紙。
趙黼古怪地看她一眼,藉著燭光看過去,見寫得是:「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燦,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趙黼一邊兒念著,眼神微變。看看這紙上的字,又看雲鬟,慢慢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所寫?」
雲鬟淡淡道:「跟殿下無關。」
趙黼道:「跟我無關?那跟誰有關?」手在她腰間一攬,把人抱到跟前兒,垂眸盯著她的雙眼。
雲鬟卻並不看他,此刻雖仍是男裝打扮,燈影裡,卻透出幾分令他渴盼且無比眼熟的朦朧至美。
趙黼哼了聲,故意道:「總不會是給白樘寫的?」
雖知道雲鬟決不至於如此,但驀地想到先前自己懷疑的暢音閣裡的疑案,竟又有些按不住的怒醋之意。
雲鬟舉手去抓那張紙,卻撲了個空。
趙黼笑道:「罷了,你不說,我就拿去給他看。」
雲鬟聽了這句,氣往上撞,便道:「好,你去!」拚命欲將他推開,因推不開,便用力捶打。
趙黼見她聲氣兒不對,便把紙箋放下,雙手將她環抱住了:「你惱什麼?」
雲鬟想到先前在刑部裡他的所為,道:「我是給他寫的,給所有你說的那些人……行了麼?你都去給他們看就是了!且去!」因雙手被他困住,索性舉頭便望他身上撞去。
雖然她的力氣有限,但是額頭撞在胸前,仍是有些嗡嗡地疼,可見她竟是十分地不顧一切。
只是他疼倒也罷了,卻又怕她如此會傷著自己。
可是雲鬟反應如此激烈,趙黼心中轉念,便將她放開。
雲鬟乍然失據,後退兩步,扶在椅子上,因動了怒,微微發抖。
趙黼若有所思地,又低頭看這一首詩,心中想起的,卻竟是前幾日他夜間而來,在府內吃了飯。當時雲鬟不住地叫他回東宮,而他卻一再懇求多廝纏了些時候。
當時她屢次勸:「東宮有事,不可大意,且早些回去。」
他攏著她道:「再多留片刻無妨……」討價還價似的,竟無厭倦。
那刻並不覺著怎麼樣,只是受用喜歡的很,如今想想,豈非正是「女曰雞鳴,士曰昧旦」的情形?
趙黼瞬間心神驚恍,遲疑著說道:「這是,為我寫的?」
雲鬟斷然道:「不是。」
趙黼睜大雙眼,原先他猜是白樘,雲鬟是那樣反應,竟索性認了,如今猜是自己,她卻矢口否認。
到底是最懂她的性子,趙黼只覺得心狂跳起來:「是那日,我離開後你寫的,你為了我所寫。」
雲鬟捏著心膽等他而至,受了多少思量折磨,如今又見他翻出此事,再無可忍,便道:「絕無可能!」
趙黼卻不言語,只將紙箋放下,便向她走來。
雲鬟呆了呆,忽地有些悚懼,後退出去。
尚未轉身逃開,趙黼何等之快,早掠到身旁,將她擁住,順勢靠在門邊兒上。
因門洞開著,秋風狂捲進內,將桌上的紙箋掀起,忽悠悠飛了出去,那燭火瑟瑟發抖,勉強支撐片刻,便告熄滅。
書房內又是一團墨黑,兩人雖然近在毫釐,彼此卻幾乎無法看清對方的眉眼,只聽得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那濕潤的氣息,撲在臉上。
趙黼道:「阿鬟是為我寫的,對麼?」聲音極為溫柔,不知怎地,也自有些發抖。
雲鬟不答。趙黼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反而顯得心虛。」
雲鬟深深呼吸,道:「先前在部裡,你問我……到底要你怎麼樣。」
趙黼「嗯」了聲,拚力按捺那不真的喜悅,才未曾立刻吻落。
雲鬟道:「現在我也想問殿下,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趙黼眨了眨眼:「我要的很簡單,我就要你的人,你的心,你不是從來都知道麼?」
雲鬟道:「我不知道。」
趙黼尚未開口,雲鬟道:「我只知道你疑心我,不肯信我。我以為你不是以前那個人了,其實……你一直都是,一直都沒變過。這一回,跟以前,又有什麼不同?」
提到這句,黑暗裡似無限恐懼用來,雲鬟道:「只是這一次,會死的又是什麼人?」
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卻能聽出雲鬟聲音裡的一絲顫意。
趙黼舉手慢慢地自她臉頰上蹭過,果然指腹有些濕。
他竟然有些啞口無言。
片刻,趙黼說道:「如果是別人,我斷不至於這樣。可是那個人是白樘,你叫我怎麼相信?先前我還看他抱著你,轉頭又知道、知道他跟你在外頭過夜……」
察覺她身子繃緊,趙黼將她抱牢了些:「興許這其中有什麼出入,如你所說,有些誤會。可是你試想想,如果你是我,聽了這些你會無動於衷麼?」
趙黼皺眉想了會兒,將臉蹭過去:「不,這個比方並不恰當,因為你向來冷心冷面的,又哪裡知道我心裡對你是怎麼樣的一團兒熱?先前你對我那樣好,我原本以為你也是喜歡我接受我了,可忽然又聽見這些,我、只當你是瞞我的……」
說到這裡,竟也心酸起來:「我最恨人騙我,但更怕得而復失,——你畢竟不是我,又怎麼會懂?」
外間的夜雨綿密,顯得繾綣而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