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節
雲鬟又是驚心,又且窘懼:「我……尚不清楚。」
清輝道:「你若果然想考慮終身之事,倒也使得。六爺性子雖急,可我冷眼看著,這許多年來他的性情也有些變化,且又是一心一意在你身上……若是別的王孫,這會兒怕不早就姬妾成群了。想他那樣如火的性子,竟肯為了你潔身自好,也是難得的深情有心了。」
雲鬟聽了滿耳的好話,正發呆,清輝笑道:「但話說回來,正因他一心為你,若你想繼續留在部裡,只怕他也不會干涉。不如你再好生想想。」
可這會兒雲鬟心裡想起的,卻是太子妃的那句話「我替你拿主意」,雲鬟一笑道:「罷了,我便不打擾你了。」
清輝送她出門,又道:「不過,我倒是想到一件兒可惜的。」
雲鬟便問是什麼。清輝道:「你若是女孩兒身份,這會子就可以跟表妹相識相近,你必然也會喜歡她的性情的。」
他素來是個冷靜自若的,可說起顧芍的時候,眼中卻禁不住透出一絲笑意來。
雲鬟所見所聞,心不由自主又「咯登」地響了聲。
那日雲鬟在張瑞寧府上,蘭堂裡跟顧芍相見,又何嘗不是如清輝此刻所說,因見顧芍溫柔善談,便格外喜歡顧芍的性情。
只除了,印在她腦中的,屏風上倒映出來的那一幕。
顧芍背對著雲鬟,盯著屏風,當時她微微垂著頭,然而雙眼卻直勾勾、陰惻惻地盯著屏風中的影子,唇角上揚,勾著一抹寒氣四溢的笑。
那卻是雲鬟畢生所見的……最陰森可怖的笑容了。
正也因為先前見識過顧芍的溫柔可愛,不期然冒出這般一張臉孔,才叫人魂飛天外。
若非雲鬟的記憶不容置疑,她當真要懷疑起自己錯看,亦或者當初所見的並不是顧芍,而是另一個人另一張臉。
氣質上,根本就截然相反。那種直直地盯著前方,微垂首獰笑的模樣,著實太過悚懼。
因柳縱厚有那種劣跡,又且迅速提出退婚。當初白清輝跟雲鬟提起此事的時候,他們三人還歎息惋惜了一陣子。
清輝更覺著,這件事他也或多或少有些干係,提起的時候,口吻雖淡,但那股自責之意,雲鬟仍是聽的分明。
清輝只當時有些害了顧芍,可雲鬟因知道顧芍若嫁給柳縱厚之後會發生的事,故而竟有些慶幸。
她本以為顧芍是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但是,就在想起她於屏風中那令人「驚艷」的詭笑之後,雲鬟無法確信了。
以那副表情出現的顧芍,倘若有人說她會持刀手刃親夫,雲鬟絕不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實。
但是看著清輝方纔那股單純的歡喜之態,卻讓她無法出口點破這一宗。
雲鬟只顧考量此事,卻也有一樁好處,因總想著這裡,太子妃那邊兒的事情便淡了。
她遲疑著往外而行,腳步將邁出大理寺的門檻之時,卻又猶豫不去,擰眉徘徊,終於握緊拳頭,自言自語道:「不成,我一定要說給他知……」
當即轉身往內而去。
誰知才一轉身,忽地毛骨悚然。
原來身後,不知何時,竟走出一堆人來,巽風,阿澤,衛鐵騎……最中間兒也離她最近的那個,赫然正是白樘。
乍然相見,就似平地生雷,風雲驟變。
雲鬟身不由己地望著白樘,這會兒,才想起她進門的時候,那同她打招呼的侍衛問道:「主事的病好了?」她半是含愧地應了聲,匆匆往內。
身後,那侍衛本要再跟她說一句的,見她走的緊,便對同僚道:「謝主事不知來尋少丞是為了何事?卻不知是不是跟白尚書商議好了一塊兒來的……」
當時她心不在焉,竟然忽略了這般要命的消息。
白樘等眾人打量著她,尚未開口,就聽阿澤問道:「你不是病了麼?如何在這裡活蹦亂跳?」
雲鬟醒悟過來,垂首往旁邊讓了出去:「不知尚書大人在此,恕罪。」
白樘瞥著她,並不言語。
衛鐵騎問道:「謝主事可是來找清輝的?」
雲鬟道:「是,方才見過了。」
衛鐵騎道:「看你方才在這兒進退兩難,是有什麼事忘了不成?」
雲鬟道:「是、是有一件小事。」
衛鐵騎還要再問,白樘咳嗽了聲。當即所有人都鴉默雀靜,許多眼睛皆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雲鬟不敢亂看,只垂著雙眼望著地面兒,心中卻是翻天覆地,哭笑不得:她此刻最打怵遇見的人,偏偏就這樣不可倖免。
卻聽白樘清清冷冷道:「倘若病癒了,如何不回刑部?反閒散地在此遊蕩?」
雲鬟愕然,這才抬頭看向白樘:「尚書……」
先前在刑部,他是親耳聽過雲鬟辭官那些話的,難道,是因為當她是隨口說說,所以他大人有大量不放在心上?又由此推測,——他是真的沒看見那辭呈?
倉皇中,雲鬟又看向巽風,卻不知他跟辭呈失蹤之事有無干係。
白樘卻不再理會,只對衛鐵騎道:「不必送出來了,那件事你且多留心就是。」
衛鐵騎拱手:「一萬個放心。」
白樘負手,目不斜視地出門而去,巽風眼神沉靜裡泛出些歉疚之色,將經過之時,便飛快對她輕聲說道:「若無礙了,就回部裡罷。」
聲音雖輕,祈望卻重。
阿澤向著她扮了個鬼臉,也隨著去了。
這一批人雖走了,衛鐵騎卻等在門檻內,對雲鬟道:「不是說要找清輝麼?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