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節
白樘微微色變,抬頭看去,卻見在那巍峨的皇城背後,陰雨密佈,隱隱地有雷聲轟鳴,火蛇亂竄,似一場極大風暴,正在等待拉開序幕。
白樘心頭震動,一念之間,幾乎就想要勒住馬兒,彷彿這一去,便會有什麼駭人的大事發生。
但是宮使在側,皇命在身,白樘屏住呼吸,剎那間,耳畔是崔雲鬟的那句話:尚書可否質疑違抗聖意一回?
剎那遲疑,前方宮門已開。
黑洞洞地皇城大門,像是一頭巨大的野獸慢慢地張開了嘴,風雷閃電中,響起隱隱地咆哮聲。
寢殿門口,趙世仰頭看著夜空中風雲際會,心頭竟也有些微瀾起伏。
宮奴長長地報了聲:「皇太孫殿下,刑部尚書進見。」
趙世回身,緩緩地步回龍椅上坐定,目光往下掃落,便見兩道人影從殿外前後而入。
白樘倒也罷了,趙世只是打量著那一身玄衣的趙黼,不過才這幾日,他居然憔悴瘦削了許多,腰間的衣帶都彷彿寬了些許。
整個人看著沉默而清瘦,跟趙世記憶裡那個明朗的少年……全然不同起來。
看著,竟有些難掩地心疼。
雖然知道不可避免,這一刻,趙世心中仍是想:倘若時光倒轉,一切還有所選擇的話,寧肯再多下些力氣隱瞞,不讓他知情,或許事情就不至於到達這一步。
趙世道:「白愛卿,你且殿外等候。」
白樘遵旨,仍舊退出殿外。
殿中,只有皇帝跟趙黼兩人相對。因格外沉默,殿外的風雷之聲隱隱傳來,格外清晰。
半晌,趙世道:「聽說你在牢房之中,水米不進,是為什麼?」
趙黼冷冷淡淡,一聲不吭。
趙世道:「你莫非是想餓死自己麼?」
趙黼仍是不理,從進殿內後,他也未行禮,也未跟趙世目光相對,就彷彿在無人之境。
也許是從來縱容他慣了,如今看他這般模樣,趙世竟並沒有多惱怒,反而覺著有些好笑,便道:「就這麼不想活了?」
趙黼聽他聲音裡帶笑,方冷然抬眸:「皇帝陛下是什麼意思?要處置似我們這等待罪死囚,難道也不肯給個痛快,還要貓捉耗子般戲弄妥當才動手?我死了你豈不是更高興麼?」
趙世道:「哦,朕尚未給你定罪,你自個兒倒是先定了?」
趙黼竟道:「是!絕不敢再勞煩皇帝陛下半分。索性讓我自生自滅去了,豈不便宜?」
皇帝一時並沒有再開口,眸色幾度變換:「朕知道你心裡恨朕,可是……就如同我先前所說,你是最像朕的一個子孫了,倘若你在這個位子上,你又會如何料理此事?」
趙黼嗤笑出聲,面露不屑:「我可沒有皇帝陛下您這般心憂,因為我只有一個女人。」
——這可果然是他的回答方式。
皇帝語塞,幾乎就忍不住笑出來,然而畢竟已經不是昔日相處的時候了。
趙世搖了搖頭,歎道:「你是說,謝鳳嗎?」
他頓了頓,忽地道:「不,或許,朕該叫她……崔雲鬟?」
趙黼原本睥睨傲慢,直到皇帝說了這句,才變了臉色。
他微睜雙眸,繼而又攥緊了拳頭:「你、你怎麼知道……」眼中透出憂疑震驚交織之色:「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趙世輕輕地敲著龍椅的把手,慢條斯理道:「不必問,你只需要明白,朕……曾經為了你,曾做到何等的寬容厚愛。」
趙黼心頭微震,咬牙跟皇帝對視片刻,暗懷警惕冷笑說:「那又怎麼樣?以前有多寬厚,現在就有多狠辣,不是麼?」
第470章
寢殿深深,白樘站在殿外,縱再如何凝神靜聽,卻也聽不見裡間在說什麼。
身邊一併侍立的,是趙世的貼身太監王治,一會兒回頭看看裡間兒,一會兒又看看白樘,臉上有些不安之色。
可白樘自始至終卻總是垂手默然而立,一言不發。
王治端詳了幾次,終於忍不住,便道:「尚書,這陛下跟皇太孫兩個單獨在內相見……可妥當麼?」
下了天牢的人,本要加手銬腳鐐的,因趙黼畢竟是皇太孫,所以原先其實並不曾為他上鐐銬。
只不過先前帶了出牢獄的時候,為安穩起見,便將他雙手加了一副。
聽問起,白樘道:「公公放心,聖上心裡自然有數。」
王治點點頭,又道:「是是,有尚書在就好了,我只是胡亂操心。」
才說這兩句,就聽得隱隱地那悶雷聲更響了些。
秋風自廊下狂捲而至,一些小內侍幾乎站不住腳,身子亂晃。
王治抬起衣袖遮臉,等那陣風過去,他仰頭看看那陰沉天色,揣手歎息道:「唉,像是要有一場大風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嘍。」
復掃一眼身邊人,卻見白樘人在狂風亂雷之中,卻巋然沉靜,望之若山,實在可敬可歎。
是夜,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