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節
是那個人,甚是頑劣地纏過來,讓人避無可避。
忽然間,又似是那個大年初一,天尚未亮,她打開窗戶,卻見他站在面前。
眉頭微蹙,有些苦惱。
如時光流轉,已經上京了。
那日,鳳儀書院之外,是趙黼闖入她的馬車中,說:「若無意外,將有人去崔侯府提親……」
他的臉上有罕見地羞赧認真之意。
她冷問:「世子,到底要怎麼樣?」
他竟道:「……六爺喜歡的是你,崔雲鬟!」
當時她瑟瑟發抖,其實並不是因為懼怕。
而是不敢相信。
從來不曾提起,無法開口。
如果說心動之初……或者,正是因為從那開始。
她雖然「天性」冷淡,但是人所不知的是,她又何其渴望別人對自己好。
所以白樘對她的好,種種關切,雖是無心,但點點滴滴,便都成了珍藏的寶藏,永遠無法淡忘,不會丟失。
那一刻,在逼仄的馬車中,面對面地對上趙黼,這個她曾經避之不及深惡痛絕的人……但偏偏又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的真。
當趙黼說「我喜歡的是你」,那一句似是從心裡掏出來的、尚且滾熱的話,讓她魂飛魄散,卻又不能承受。
他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但當時的雲鬟知道,昨日種種都在她的心底,好的壞的,永遠無法死去。
誰又能想到,竟會有今日,無法自拔的一日!
兩天兩夜。
她的魂魄無主似的,直到眼皮微微一動,見一絲微光,閃閃爍爍。
光芒中,是一個人的雙眸,正默默地垂望著她。
雲鬟身不由己地對上那令人心生安穩的目光,恍恍惚惚中過了許久,才認出來是誰。
「四爺……」雲鬟反應過來,還欲起身。
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頭,微微用力,便叫她動彈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別動。」他淡淡地說。
雲鬟眨了眨眼,這一刻,才驀地想起先前縫針時候的那些哭叫,鑽心火灼似的痛,竟無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臉色卻仍是淡淡地,見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雲鬟猛地又想起那個「謝府的人處斬」,忙道:「我府裡的人……」她駭然驚心,生怕已經無法挽回,臉上儘是驚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經進宮稟明……聖上得知一切都是蕭利天脅迫所致,故而讓我詳審之後,再做處置。」
大概是才醒過來,雲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過來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白樘道:「你方纔,說了許多夢話。」
雲鬟的心還未放鬆,又被他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來:「夢……夢話?」
白樘不答,沉靜的目光對上她閃爍的眸子,忽地說道:「先前你跟我說,你不會再隱瞞……不管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回答……」
雲鬟忽地覺著口乾,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
白樘舉手,從桌上取了一個杯子,小小地銀勺舀了點兒,便放在她唇上:「張口。」
他的動作甚是嫻熟自在,彷彿已經做過千百次。
雲鬟呆呆地張口,吞了那一口清水,卻覺著水中略有些甜意,像是放了蜂蜜等物。
白樘又餵她吃了兩勺,雲鬟方醒悟過來,惶恐道:「四爺,我自己來就是了。」
白樘瞥她一眼,緩緩停手。
他輕輕撥弄那小小地銀匙,撞在玉白杯子裡,水流轉動,發出細碎悄然聲響。
白樘道:「原先……從小兒你的種種異狀,乃至上京後,我從未過問,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雲鬟:「你對我隱瞞的一切,到底是什麼?」
在遙遠的某處,彷彿有人叫了自己一聲。
趙黼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所見,卻是有些簡陋的車頂,也察覺身子有些顛簸,彷彿人在車上,正著急趕路。
而滿心卻是一團空白,趙黼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這又是何處,在做什麼。
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然而四肢無力,幾乎連手也無法抬起。
他試著左右相看,卻終於對上一張似陌生似熟悉的臉。
但是起初,他幾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來,只隱約覺著此人有些可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