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節

蕭利天緩緩地吁了口氣,道:「你因從未見過你的生母,故而不知道她是何等叫人敬仰的女子……當初她並未被迫和親之前,是我們大遼的至寶,是讓萬千鬚眉都為之拜服的巾幗英雄。」
趙黼原本極厭聽這些話,每一句都提醒著他的身體裡有遼人血液的事實,更是他所有不幸的源頭。
然而聽蕭利天用類似懷念的口吻說起蕭利海,卻不知不覺都聽在耳中。
蕭利天道:「若不是因為有人嫉恨,怕姐姐的威望蓋過了他……又怎會設計千方百計地把姐姐送到舜的後宮,委屈地去做那後宮女子,跟許多只會爭寵獻媚的庸脂俗粉一道……」
趙黼聽出他的口吻裡有深切地憎恨之意,便道:「你說的這人既然如此能耐,如何還會乖乖被人送去當後宮?」
蕭利天頓了頓,道:「一則為公,一則為私。」
趙黼不由睜開雙眼,蕭利天道:「當時我還小,那人便拿我做要挾,若姐姐不走,我便性命堪憂。另一面,他便用什麼大義來哄勸姐姐……姐姐為遼國著想,為我著想,便才委曲求全。我……好生後悔……」
趙黼疑惑地看著蕭利天,見他面上真真切切地透出悔恨同緬懷交織。
神思有一瞬恍惚,趙黼道:「你、對她感情這般深?」
蕭利天眼底泛出一絲柔和之色,溫聲道:「自然了,天底下,沒什麼能比得上姐姐的……就算是整個大舜,或者整個大遼,也無法跟她換。」
趙黼心頭一動,口中有些澀意泛出。
這一刻,心底也浮出一道影子,更有些模模糊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趙黼問:「你是怎麼將我從宮內帶出來的?」
蕭利天道:「為了你,我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趙黼道:「如何我記得,阿……謝鳳謝主事也在?」
蕭利天靜靜地對上趙黼的雙眸,笑道:「你大概是受傷太甚,故而有些糊塗了。那夜我並未見過她。」
趙黼眉心鎖起,喃喃道:「是麼?我也這麼覺著。如果真的是,以她的性子,打死也絕不會對我說那些肉麻話。」
蕭利天微微挑眉,趙黼卻又歎了口氣:「我累了,不說了。」
蕭利天見他神色黯然,並無反抗之意,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湯藥,道:「先喝點兒藥。」
趙黼也不睜眼,只涼涼地說:「我如今都如廢人一樣,難為你盯得這麼緊,你也真不怕把我喂傻了麼。」
蕭利天不由失笑,可猶豫片刻,終於並沒強迫他再喝,只說道:「其實也是為了你好,既然這樣,那你先歇息會兒。」
蕭利天開了車門下地,聽隨行稟明路途狀況,以及追兵情形之類。
此刻天色近黃昏,越是往北,越發冷了,風揚起沙塵,有些迷人的眼。
蕭利天正安排夜晚宿頭之類,忽地聽得一聲慘叫。
他猛地回頭,渾身血液也似凝固了。
卻見一道影子衝破車門,將車後的一名隨從撞開,而他躍上馬背,打馬疾行!

第476章

趙黼伏低身子,策馬狂奔。
先前他隱約聽說這會兒是到了岷州,然而一直都被困在車中,故而竟分不清南北,只是憑著本能,往蕭利天他們所行的相反方向而逃罷了。
因是在郊野,又近黃昏,路上更無其他行人。
身後卻傳來馬蹄聲響,自然是蕭利天發現不妥,帶人追了過來。
趙黼銀牙緊咬,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悲涼。
他自己的身子是什麼情形,趙黼其實也是知道的,那夜在宮中,幾乎失了神魂,拼盡全力跟白樘一場惡戰,的確是傷了內息,蕭利天所說為他盡心調養的話,倒也不算是假。
不過,這藥裡,自然還有些能令人無法凝聚功力,甚至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的麻散等類。
前兩天,趙黼一怒之下揮手打翻了蕭利天的藥碗,讓蕭利天受驚之餘,卻也無意中提醒了他。
故而從那日開始,蕭利天便略加重了些劑量,便是生怕會無法控制住趙黼。
故而連日,趙黼也並不再亂動,免得又驚動蕭利天,實則暗中調息運氣,便是在找尋時機。
對蕭利天來說,他雖極為珍視趙黼,卻更加不敢小瞧他分毫,更吃不準他的性子。
雖說趙黼被大舜傷的至深,那夜又鬧得天翻地覆,從此對皇帝趙世等自然恨之入骨,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說明趙黼一定會對遼國心生「好感」。
果然,從跟他的對話之中,越發清楚。
先前本要繼續餵藥,又給趙黼三言兩語打消了心思。
更因為跟他說了有關蕭利海之事,自然也看出趙黼依稀有些悵然若感之意,蕭利天便以為他也有些感念鬆動,不免放鬆了警惕。
沒想到這人竟是這般倔性,又是這樣能耐。
又驚又怒地盯著前方打馬狂奔的人,蕭利天卻又暗中警歎。
不過……事到如今,蕭利天倒是有些後悔起一件事來。
趙黼畢竟身體未曾恢復,方纔那一番動作,幾乎已經耗盡所積攢的微薄之力,只能憑著本能,緊緊地貼在馬背上,才不曾被顛下去。
身後馬蹄聲卻越來越近,是蕭利天道:「黼兒!不要再徒勞無功了!」
趙黼本想罵回去,然而身上綿軟無力,只得緊緊閉嘴,免得力氣消失的更快。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