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節

燈花微微地跳了跳,雲鬟忽然又有些暈眩之感。
白樘停了手中的銀勺,道:「很難開口?」
窗外簌簌連響,彷彿有雨聲。
半晌,雲鬟握緊一角衣裳:「四爺可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見,是在何時。」
白樘眉峰微蹙,道:「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見,原本是在京內,是你……」他所指,自然是指擒拿鴛鴦殺那次。
胸口突突地疼,雲鬟搖頭,低聲道:「不是。」她停了停,不敢看白樘的眼睛:「今生,不是。」

第478章

白樘聽了這一句話,眼中泛出些許疑惑之色,然轉念一想,卻又若有所動。
當此際,金風細細,銀屏乍寒,而白樘凝眸細看雲鬟,卻竟有些無端驚心。
「今生?」他自然敏銳地察覺她話中的重點,可生平初次,他竟也有問不出話來的時候。
「是,」雲鬟仍是低眉垂首,道:「在鄜州之時,我曾落過水,就此生了意外。」
白樘慢慢地吸了口氣,心也隨之驚跳起來。
雲鬟道:「昔日郭司空曾問我因何知道那兩句話,可知我並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而是……」
濃眉微皺,白樘靜看了雲鬟片刻,緩緩垂眸看著手中的碗盞。
裡面盛著的是清甜的溫水,然而他心中卻有些酸澀難以言喻。
心底翻出許許多多的舊事,鄜州之時的情形如何,當時那小丫頭又是怎生反應,白樘幾乎已經記不得了,因為他雖覺著崔雲鬟特別,卻也並未對一個那般小的孩子格外留心到哪裡去。
但是回京路上的「偶遇」,她勸他不要去管洛陽的案子,以及後來上京,曹夫人遇害找尋屍首,鴛鴦殺的線索,以及郭毅之死的疑點,豈不是都有了結論?
白樘本是不會輕信這等「怪力亂神」的話,可是人便活生生地在跟前兒,而昔日的那些種種,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可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的,當初其實也有些懷疑,只是不能深思而已。
半晌,白樘才又開口,便道:「若真的如你所說,那……先前那一場宮中之變,你也是早就知道,亦或者……」
雲鬟有些黯然:「我並不知此事。畢竟,所有命數都非是一成不變,且今生,的確已大有許許多多的變故,非我所能知曉。」
白樘心中湧起無數疑問,卻只是默然看著面前之人。
當初雖看破了她的身份,卻因情勢所迫,只得容她留在部裡,可心中卻並無任何嬌縱之意,反而對她比對其他部裡之人更加嚴苛。
一來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二來,私心裡卻也想想,看看這孩子會走到哪一步,在他的磨礪之下,又會成為怎麼樣的人。
可是萬想不到,她經過了那許多艱難阻礙,最後果然親口請辭,只是那理由,卻是他再想不到的。
白樘復掃了一眼雲鬟。
看慣了她身著官袍,從來男裝,如今單髻雪衣,儼然是個清悒雋美的弱冠少年。
燭影之下,那面上卻透出半許溫柔似的,並非男子可有。
將手中的碗盞放在桌上,白樘起身。
他走開了數步,定了定有些煩亂的心緒。
忽聽雲鬟道:「尚書,太子殿下跟太子妃……不知尚書可知曉到底是怎麼回事?」雖宮中對外只說是急病而逝,但雲鬟怎會不知個中必有蹊蹺?
白樘長歎了聲道:「此案不能張揚,我暗中在追查。」
雲鬟見他當面承認,心頭一沉,想到那夜趙黼的情形,也只有此事才能激的他幾乎失常。
雲鬟問道:「可有嫌疑之人?」
白樘搖頭。
梧桐搖影,透窗一線風入。
眼前影動,白樘回頭道:「皇、皇太孫殿下,卻又是怎麼樣?」
雲鬟一怔,眨了眨眼。
白樘問起她自個兒的情形,她倒是可以據實相告,但是趙黼……尤其是如今這般複雜的情勢。
雲鬟不能回答,也不願扯謊,便垂眸沉默。
白樘見她如此,便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知道將來會如何?畢竟你也知道,如今他被遼國蕭利天帶走,會否有損我大舜?」
雖然她方才說過不知宮變之事,只怕也難知道此宗,但對白樘而言這卻是天底下只管要緊的頭一件懸心大事。
雲鬟想了一想,才輕聲說道:「先前聖上召我,問皇太孫殿下如何,我答得是『忠勇無雙』四字。如今也仍是這四個字。」
她抬頭看向白樘,眸色寧靜,黑白清澈,道:「我從未見過他背國亂民過,他也從未負過大舜,負過這天下……過去不會,將來也必然不會,我是知道的。」
秋雨簌簌,她的聲音很輕,帶一點溫,泰然自若,就如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白樘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過了片刻,才答道:「好。」他點了點頭,未再言語,轉身而去。
雲鬟見他將出門,才復喃喃低語:「六爺從未負過大舜,卻也願……我大舜,不會負了六爺。」
白樘背對著裡間兒,身形微微一停,也不知是聽見了未曾。
又兩日,季陶然來告知,說已經審問過曉晴等,因眾均不知情,並無嫌疑,故而都已被放回了謝府。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