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節
管事陪笑道:「這也是慣出來的風氣,當初有客商來往的時候,因為查的十分緊,那些客商為行方便,便拿銀子等來賄賂,久而久之竟成了慣例。」
此刻已經進了城,趙黼張目四顧,打量遼都風光。
雖跟遼人打了十多年,這遼都上京,卻還是頭一次來到,卻見建築雄偉,街道寬闊,人來人往,商戶繁茂。
大舜地勢遼闊,從南到北,風俗風物便有不同,趙黼是個縱橫天下的人物,不知見過多少天底下不同的光景,此番見遼都如此,倒也覺著稀鬆平常,若不是方才進城門時候那些士兵的打扮不同,還當以為是在大舜的某個地角呢。
大遼建國百年,遼元帝因慕中原的人物出色、歷史悠遠、物品繁華等,故而統一西北諸族後,便下令學習漢話,久而久之,諸族的人幾乎都會舜國言語,各自族落的語言便式微了。
如今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除了偶爾有些聽不懂的西域波斯話等,十有八九都在說大舜言語。
跟隨趙黼的這些人,雖扮作尋常客商之態,但卻都是他的近身三十六騎中人,以及幾個心腹,原本知道他要來遼都,雖不知有何所圖,卻都知道這是個虎穴,因此眾人心中都警惕緊張。
如今見竟是這個模樣,倒是太平和樂,都各自意外詫異。
畢竟趕了一天的路,風塵僕僕,那嚮導領著眾人來至相熟的客棧歇息。
上京最寬闊的一條路叫做「開昌」,又命「御街」,用青石鋪路,足夠三架馬車並行無礙,街道兩邊,住家,店舖,高樓,鱗次櫛比,是最熱鬧南來北往的遊人客商等均要經行見識的地方。
這客棧便是大名鼎鼎的「開昌」客棧,因趙黼指明要在最熱鬧鼎盛的所在安歇,而這客棧,便是整個上京內最大的。
來往人眾,臥虎藏龍,南音西語,應有盡有,上到朝中重臣,下到販夫走卒,隨處可見。
這客棧是做慣來往客商生意的,更因為這數月客似雲來,比先前兩國交戰之時的冷落大為不同,此刻又見大宗客人來到,底下的夥計們一個個喜不自禁,跑出來殷慇勤勤地迎著招呼,又拉駱駝去餵。
趙黼等原先未曾進門之時,已經見這四層樓高的客棧,沿街而立,從外頭看雖大約只有舜都裡雲鬟那「謝府」的佔地,然而因樓高且寬,顯得十分壯麗氣派。
眾人沐浴過後,又用了飯,因遼人漢化的很,遼都距離雲州又近,是以飯食上也並無什麼不妥當。
次日,卻是雷揚跟剩下數人親自前來,卻是裝作販馬的客人,運了四十匹好馬進城來做「買賣」。
守門的士兵見是這許多馬兒,個個膘肥體壯,便多問了幾句,也並沒什麼妨礙,進了城後,也歇息在開昌客棧內。
這客棧有個後院,一應客官的馬匹牲畜,都分門別類地養在裡頭,照料的井井有條。
兩伙在樓中碰了面,卻只裝作不認得的。
吃了早飯,趙黼便帶了五六個屬下自去街頭上隨意閒逛,雷揚跟剩下幾個並不出去,只留心督促夥計照料馬匹。
將整個開昌大道走了一趟,走到盡頭,卻見前方天青雲白,可見清晰的雪連山,一層層地鋪展向天邊,幾乎脈絡可數。
而在山下,樓閣出外,卻是綿延而立的城池樓閣,——卻正是上京的皇宮所在了。
趙黼瞄了幾眼,心裡正想著要再往前走去看看,便見一隊巡城兵馬從大道上緩步而來。
那嚮導生怕有意外,便請他們重又沿路返回。
如此又在客棧裡耽留了兩日,這兩日裡,趙黼每日也不過是出門亂走亂看,無事便在樓內,聽些來往的客商閒話。
這日終於下了雪,天冷的很,正在房間內看窗外飄雪景致,便聽得外頭有些嘈嘈雜雜。
隱隱地聽見有人道:「憑什麼不叫我說,莫非我說的有誤?如果那趙黼果然是我們郡主娘娘的骨血,舜人又欲殺他,為什麼不叫他回來我們大遼?」
趙黼猛地回頭,這一句話似迎面甩來的石子似的,叫他說不出話。
有兩個侍衛守在身旁,各自捏了把汗。
雷揚道:「我出去看看。」他開門走了出去,在二樓欄杆上往下瞧去。
卻見底下一個穿藍的人正叫道:「我倒是哪一點說的不對?」
被質問的那人,氣得臉色通紅,雙拳握緊,道:「你、你……」卻是個口拙之人。
先前說話那人冷笑了聲:「其實你不必答話,我也是知道的,聽你的口音看你的相貌,必然是舜人了,你聽我這般說,心裡自然不受用。不過,若是放在以前,倒是可以拚個你死我活,可如今咱們兩國議和了,大家太太平平過日子,又有什麼不好?難道你們竟要眼睜睜看著趙世子死在你們舜國?也強如回到我們大遼?」
在場的有一大半兒客商卻都是舜人,聽了這話,心中生刺。
有人說:「你聽得不過是流言罷了,我們皇帝陛下向來英明,只怕是有人居心叵測,以訛傳訛中傷我們皇太孫。」
另一個道:「說的是,如今太子陡然急病,必然是有人忌憚我們皇太孫,故意中傷而已!」
先前那人又冷笑:「你們說來說去,只是不肯承認趙世子是我們郡主娘娘所生,倘若這個是真的,你們又怎麼說?」
眾人面面相覷,終於一個道:「是英妃娘娘所生又如何,畢竟也是我們大舜的皇子,憑什麼要來遼國?」
那人道:「不來遼國,難道死在大舜?」
不等眾人回答,這人大聲歎道:「當初我們天帝在的時候,一次秋獵,因興起走遠了些,竟被叛亂部族趁機虜獲,是我們郡主娘娘,不畏凶險,巧施妙計,將天帝有驚無險地救援出來,天帝親口稱讚,說是我大遼的明珠,可惜居然明珠暗投了。」
這一番話說罷,有些知道內情的遼人,紛紛點頭,有的道:「很是很是,可惜可惜。」
那人又道:「怪不得那趙世子會有萬夫不當之勇,又有智謀,他為大舜效力了十幾年,如今卻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唉,郡主在天之靈,必然也是難以安心的,故而我可盼著我們親王殿下將郡主的血脈帶回,我大遼才……」
雷揚見此人這般聒噪,又聽說的都是些讓趙黼刺心的話,便想著要叫他住嘴。
摸了摸身上,只懷中揣著幾兩銀子,沒奈何,才要拈一塊兒小的出來行事,便聽得身後道:「你幹什麼?」
雷揚忙回身,卻見是趙黼走了出來,他便把那塊碎銀子握進掌心,道:「此人甚是聒噪亂耳,我便想略施懲戒。」
趙黼俯身往下看了片刻,忽地笑道:「管這些閒話做什麼,可知有正主兒在等你招呼?」
雷揚一怔,復一驚,忙抬眸往下看去,卻並無異樣,只先前那人還在底下誇誇其談。
正唾沫橫飛,卻有個遼人拉住道:「好了好了,不要只顧著嘴快,如今我們皇帝陛下寬厚、不理會這些,你便放肆起來,只若是給侍中那些人聽見了,故意為難,又怎麼說?」
那人方才住嘴。其他的舜人不解,便打聽是何意,店小二悄悄解釋說道:「先前上京裡不許我們私底下談論郡主娘娘,若給侍中的耳目聽見了,拉進衙門裡,生死難說,近來因睿親王殿下出面議和,才慢慢放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