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節
被蕭利天狠狠刺中的那傷處,忽然又不可按捺地疼了起來。
那夜,在聽說她不肯跟著去大遼的時候,蕭利天的雙眼之中,是比馬車外更濕寒的殺氣。
若非當時趙黼無意識中低吟了一聲,若非雲鬟及時察覺他的意圖,若非薛君生拚死相護,此刻,崔雲鬟只怕已經成了他刀下亡魂。
雲鬟不語,趙世卻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神情變化,形容舉止,趙世自看的明白。
同時皇帝也知道,她已經想到那個人了。
那個大遼的狐狸。
跟蕭利海一脈相承的人。
只是趙世並沒有挑明,大概是年老疲乏,便拄著手,微微地閉眸養神。
倘若他這會兒提起,雲鬟卻不知該何意應答。
見趙世不語如寐,雲鬟仍是垂首侍立,不敢擅退。
一老一少,咫尺相對,雲鬟思忖趙世方纔的意思,以及織就這彌天大網的手,目光轉動,不經意掠過旁側桌上,黑白子排了一盤未完的棋局。
正看之時,趙世忽地一顫。
他怔忪微驚,茫然醒來,看了雲鬟半晌:「你,還在?」
雲鬟斂神:「聖上並未吩咐。」
趙世道:「好了,已經夜深,你且也去安歇罷了。」
當即領命,退出殿門,王治才敢進內伺候安寢。
此刻夜風更大了,旋著屋頂上那些積雪,飛舞飄散,打在人的頭臉頸間,涼涼浸浸地。
雲鬟仰頭看天,卻見天際尚有幾顆寒星,耀耀熠熠地閃爍。
正看得入神,呼地一陣風從廊下而來,撲面森寒,雲鬟揚袖遮住臉,前頭帶路的內侍們也紛紛回身護著燈籠,又戰戰兢兢道:「好兇惡的風。」
雲鬟歇息的殿閣,卻同皇帝的新寢殿緊鄰,王治早給安置妥當,門口的宮女林立,見她來到,均都行禮。
如此一路往內,才進殿閣,忽然微怔,原來有個人迎了過來,見禮道:「大人……」抬頭時候,雙眸晶瑩,帶幾分傷感,幾分欣慰,卻是靈雨。
雲鬟才要上前,想到內侍們在身邊,便暫時止步,道:「勞煩幾位公公了。」
見內侍去後,兩人才走到一處,雲鬟握著靈雨的手:「姐姐怎麼在這裡?」
靈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有些濕潤,道:「今兒是宮內的人去了東宮……說是叫我進宮來伺候人的,我起初還當是伺候聖上或者哪位後宮的娘娘,來了才知道是大人。」
察覺她的手冰涼,便拉著入內。
是夜盥漱了,靈雨伺候雲鬟上榻,自己卻不捨得離開,便在旁邊兒的小几上坐著。
雲鬟今日宮內外奔走,本有些勞累,見她坐著,卻不敢睡,便道:「你如何不安歇?」
靈雨微笑道:「我並不睏,大人先睡,我看著您睡了,自個兒就去了。」
雲鬟端詳了她片刻,畢竟睏倦,撐著略說幾句,果然便合眸睡了。
靈雨上前給她將被褥拉緊,又將爐子裡的火撥了撥,卻仍是不去,只挨在床邊兒坐著,且看雲鬟且落淚。
原來自從那件事後,東宮裡越發冷清,靈雨想起趙莊夫婦跟趙黼素日的情形來,每每暗中垂淚,如今見了雲鬟,卻彷彿見了熟人一般,不由又感從心頭起。
一邊兒默然流淚,一邊兒心頭想:「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在天之靈,務必保佑殿下在外無恙,也盼早些平安回來……」
念了半晌,終究不捨得走開半路,便也伏在床邊睡了。
睡到半夜,模模糊糊卻聽雲鬟呼喚,靈雨仰頭見雲鬟坐著,才要問她有何吩咐,雲鬟卻拉著她往上。
靈雨糊里糊塗地跟著上了榻,忽地醒悟過來:「大人……」
雲鬟將她緩緩按倒:「有話明兒再說,且睡罷。」
靈雨身不由己,便被她蓋了被子。
身子幾乎同她相靠,溫暖妥帖,鼻端嗅到一股淡香襲來,幾忘了身在何處。
從趙莊夫婦出事後,靈雨淒惶冷清,不知何去何從,此時此刻,那透骨的森涼才消退不見,她縮在被褥之中,一時竟不敢動,眼角的淚卻無聲沁落。
次日,靈雨早早起來伺候妥當,雲鬟道:「今兒我要去刑部一趟,不知幾時回來,你不必掛懷。」
靈雨給她將大氅的兜帽披好了,道:「知道,只是中午若不得回來,記得吃飯。」直送出殿來,又望了會兒,才自返回。
雲鬟本想先去稟告皇帝,卻得知趙世昨夜睡得甚好,此刻仍貪睡未醒。卻也罕見。她只得先行出宮。
刑部之中,卻果然有了消息。
經過季陶然仔細查驗,終於發現蹊蹺,原來這蔡嬤嬤傷在額頭,一目瞭然,看著的確如被撞擊碰死的,然而解衣查看,卻發現胸口的檀中穴上,有一塊兒舊舊地青中透黑的斑痕。
又加上季陶然翻看屍格記錄,復仔細回想,這蔡嬤嬤額頭傷的雖重,然而那血濺卻少,竟不像是活著的時候所受的傷。
綜上所見,應該是先被人用重手法撞檀中穴而亡,又被故意裝作擊碎了天靈的模樣……「嫁禍」趙黼。
季陶然說明之後,復道:「慚愧的很,當時死的人眾多,卻也大同小異,有的刀傷,有的磕碰而死,且這蔡嬤嬤又只是個下人,便未曾仔細查驗。不想幾乎錯過了真相。」
白樘道:「你怎麼看?」
雲鬟道:「蔡嬤嬤的死,跟殺死太子妃的手法一模一樣,我有個揣測,應該是兇手先殺死蔡嬤嬤,易容成她的模樣,趁著太子離開後,藉故進內殺死了太子妃……後來皇太孫回來後,她便又趁亂而去,留下蔡嬤嬤的屍首,跟其他死者混在一起,讓人無法察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