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節
趙黼身形一晃,竟掠至他的跟前兒。
將耶律漣脖子一握,硬生生抵在青石牆上。
趙黼側身而立,冷冷抬眸,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如何不能殺你?」
他說了這句,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來,又笑道:「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欠人的情,你不僅欠人的情,還欠人一條命。白饒你多活了十幾年,也夠了。」
手上微微用力,聽到頸骨被擠壓發出扎扎聲響。
耶律漣拼盡最後的力氣,嘶聲道:「你、不能……我是、我是睿……」
趙黼眉峰一動。
忽聽有人叫道:「殿下請住手!」
一匹馬奔雷似地疾馳而至,不等馬兒停下,那人已經掠了過來。
青衣長衫,雖人在遼國,卻仍是故土打扮,似個飽讀詩書斯文一派的儒生,原來正是花啟宗。
他身後跟著兩個隨從,見狀也都翻身而下,將馬兒牽住。
花啟宗眉頭緊鎖,閃身到跟前兒,攔阻道:「殿下快請住手!」
趙黼眼皮兒也不抬,緩緩道:「怎麼?此人我是必殺的。」
當初在鄜州,花啟宗能順利逃獄,正是因「賈少威」的協助,然而花啟宗對賈少威跟青兒之間的事卻並不知曉,忙道:「有話好說,還請留他一命。」
因見趙黼眼中流露殺意,花啟宗左右掃了一眼,見並無人在跟前,便湊近了在趙黼耳畔幾乎耳語般道:「他是親王殿下的人。」
趙黼微微怔住:「什麼?」
花啟宗見他單手掐著耶律漣,將人抵在牆壁之上,宛若吊在無形絞架上似的,正是半死生間。
當即顧不得猶豫,花啟宗忙又說道:「此人是親王殿下放在三王爺身邊兒的棋子……是親王的心腹,所以殿下……」
趙黼皺眉看著花啟宗,卻也知道他並不會在這時候跟自己說謊,且方才耶律漣也曾說出一個「睿」字,只怕也是想借此求情。
因見花啟宗說了,耶律漣眼中才又透出一絲亮光,似求生有望。
趙黼聽完,略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問道:「原來如此,那麼,當初他在鄜州救了你,應該……也是親王的安排?」
花啟宗點頭:「是。請殿下留他一命,他對親王有功,且留著他也還……有用。」
趙黼笑了笑:「是麼?」
花啟宗愣怔,打量著他這笑容,正覺著有些異樣,卻聽趙黼道:「可……這又跟我有什麼相干?」
花啟宗睜大雙眼,正要強行出手攔阻,然而連那一聲「不要」都還未出口,便聽得「卡嚓」一聲。
趙黼鬆手,耶律漣順著牆邊兒委頓倒地,已經氣絕。
花啟宗先前聽他口吻變得緩和,還當他回心轉意,看在睿親王面上必然會饒了耶律,誰知竟手段雷霆如此。
剎那噤若寒蟬。
身後馬蹄聲急急而至,馬上天鳳正看見這幕。
舜,京城,皇宮快晴閣。
白樘意識昏昏沉沉,還未醒來,便聽得耳畔有人低聲細語。
一個說道:「這宮內是不是邪門兒了?怎麼白尚書這般正氣的人,大白天裡無緣無故也能暈倒?」
另一個道:「先前說含章殿內有鬼呢,且昨兒晚上那風一陣緊似一陣,活似鬼哭狼嚎。」
又歎道:「太子殿下去的真真兒可惜的。對了,你可聽說外頭的傳言了沒有?原來咱們的皇太孫殿下,就是當年被遼女燒死的那個孩子……」
白樘用力一掙,卻仍是不曾醒來。
神魂彷彿被囚禁在某個角落,讓他動彈不得。
驚呼聲,哭叫聲,一陣陣地火光在眼前竄動,將他自個兒的雙眸也似烤的滾熱,像是要爆裂開來一般。
正無處逃遁,卻聽得有人道:「在說什麼呢?」
這聲音甚是平靜溫和,淡的如一團雲。
如此一想間,便彷彿真的能看見那碧天之上,雪似白云云似雪,不知何處是人間。
那炙熱灼人的火焰,卻終於被這又淡又輕的雪雲給緩緩地壓了下去。
兩名內侍慌忙否認。
那聲音道:「你們若在我跟前兒說,我是不惱的,怎麼好在尚書跟前也這般?倘或驚擾了他該怎麼說?」雖仍是平平靜靜的語氣,卻隱約帶些霜鋒似的。
兩人慌了,忙跪地求饒,那人道:「且記得就是了,下回再有,我就不跟你們說,只跟王公公說了。」
白樘心裡知道這人是誰。
然而意識模糊,卻一時想不起那個名字。
只是眼前的那白雲漫天,變成了彤雲密佈,一條沉碧色的長河於面前滔滔而過,河上煙水霧氣橫蔓繚繞。
盧捨那大佛垂眸微笑,耳畔是一聲悠遠的鐘響。
那小丫頭裹著極大的衣裳,被雨打濕了的鵪鶉一般,頭髮濕淋淋地貼在臉上,雙眼濕漉漉地,似是雨水,似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