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節
雲鬟見他舉手將丸藥送到跟前兒,便道:「這是……什麼?」
白樘道:「療傷治病的良藥。」
那紅在眼前漾開,模糊又清楚,雲鬟無心吃這藥,忍不住問道:「尚書,我不是已經罪無可赦麼?如何又回到了宮中?」
白樘道:「怎麼,你反而想在監察院裡不成?」
雲鬟呆看了他片刻,忽然醒悟自己人在榻上,未免不像話,當下便欲起身下地。
白樘道:「你身子虛了,再顛動只怕越發受不住,老實些就是了。」抬手在她肩頭輕輕按落。
雲鬟轉頭看去,卻見那乾淨的長指緩緩落定,卻又瞬間離開,只留下一道虛虛地影子。
啞然之際,雲鬟道:「我的事,是不是連累了尚書?」
白樘道:「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在麼,又連累什麼?」
雲鬟道:「我聽說……」
未曾等她說完,白樘道:「你不必多想,我選擇為之事,都是深思熟慮,並不會為了什麼人為難。」
雲鬟聽了這句,反略覺安心。
白樘端詳著她,道:「把這藥吃了。」
雲鬟舉手接了過來,看了片刻,嗅到一股極淡的香氣:「這是哪裡來的?看著這般難得。」
白樘淡淡道:「特給你要的。」
因站的近,見她長睫輕眨,似兩排密密地小扇,而臉色蒼白幾乎透明。
目光所至,依稀能看清耳畔那淺淺微藍的血脈,自從趙黼失蹤那一夜開始……她就清減下來,一路至此。
昨兒抱她回去,手中的人極輕,給他一種感覺,就如同是秋日枝頭的一片枯葉,隨時都會被肅殺秋風掠走。
略覺意亂,白樘退後一步,默默調息。
不欲相見,卻偏相見。卻也顧不得了。雲鬟心中的疑問甚多,復抓了一個最要緊的,問道:「尚書自然消息最為靈通,不知可有了他的下落了?」
白樘正調息中,聽了這悄悄地一句,一口氣陡然紊亂,心頭亂撞。
剎那,彷彿吃了口壞了的乳酪,舌尖也略覺麻澀。
雲鬟見他臉色古怪,當下不敢再問。
白樘無心逗留,道:「我尚且有事,先去了。」他叮囑一句,袍袖微揚而去。
雲鬟看著那道軒昂背影,心中卻還有一句話想問,卻又擔心話一出口,又生出事來,倒不如讓他就這樣離開。
正怔怔思忖,白樘卻無端止步回頭,那雙眸中晴光泛動,唇角微張。
他分明像是個有話要說的模樣,卻竟一字未響。
最後只道:「好生服了那藥,大有裨益。」
白樘去後,靈雨方捧著熱水進了殿內,問道:「尚書去了?」
雲鬟心不在焉地看著手中丸藥,「嗯」了聲,靈雨也瞅了眼,道:「尚書給的?只怕是極名貴的好藥,總也比太醫院裡的強,且快吃了要緊。」
雲鬟抬頭道:「先前你說……尚書被罰俸,又被斥思過之類,如今他能進宮來,許是無礙了?」
靈雨道:「人都來過,當面兒怎不問仔細?卻又問我?我聽得哪裡比得上尚書親自說?」
雲鬟歎息,靈雨倒了水,小心捧了過來:「罷了,才略好了些,又要勞神了,且先吃藥。」
雲鬟因連日極少進食,那藥香被水汽一衝,竟覺很不受用,手掩著胸口,便急急咳了起來。
靈雨忙將水放下,便扶著為她順氣。
雲鬟喘了半晌,喝了口熱水,卻覺著好過了些。
此後數日,雲鬟的病漸漸好轉,也很快臨近新年。
這日,正是除夕,天兒有些許的陰沉,皇城內不許放炮仗,外間卻依稀有些零碎的爆竹聲響,隱隱透來。
這樣萬家團圓的時節,雲鬟倚窗遙想,竟回到鄜州那個大年初一,清晨絕早的情形。
正神遊天外,有內侍進來,躬身道:「聖上問……問您好了些不曾,叫傳快些過去說話兒呢。」
靈雨雖在宮中廝混良久,聽了這話,仍是忍不住手兒發抖,不知吉凶。
雲鬟抬頭道:「知道了,即刻便去。」
靈雨忙握住手:「才好了些,可能撐得住?」
雲鬟道:「我知道你為我著想,可知我心裡也想早點兒見見陛下,解除心中疑惑?」
當即匆忙換了衣裳,靈雨親自陪著前往寢殿。
不管換成哪裡,陳設佈置何等的華貴,皇帝的寢宮都透著一股森然氣息,步入其中,就像是走進一個世間最寬敞瑰麗,極美而大氣的虎穴。
彷彿每一塊兒光可鑒人的琉璃磚下,都埋著白骨,每一塊兒斑斕的毛毯底下,都浸著鮮血。
再次跟趙世相見,各自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