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節
王治啞然:「聖上……」
趙世道:「孤家寡人,說的就是朕。原本朕以為這也算不得什麼。既然生在皇家,便要有這等覺悟。」
王治實則知道趙世指的是什麼,卻不敢提。心念轉動:「不如且叫靜王殿下帶著世子進宮?一早的時候,靜王府還來了人,問聖上如何呢。」
默然中,零星爆竹聲傳入耳中。
趙世皺眉道:「去傳旨,今夜在東閣,朕要大擺筵席,會宴群臣。」
旨意極快傳下,原先還沉寂宛若無邊靜水的皇宮頓時便動了起來,內侍,宮女,奉旨官員,各司其職,不敢怠慢分毫。
日落雲越重,寒星冷月,皆在層雲之外。
然而整座皇城,卻儼然燈火輝煌,寒夜雖冷,萬家的笑語喧嘩,人心卻暖。
從朱雀大道通往皇城的路上,亦是車駕轎抬,絡繹不絕,是接旨的文武百官們進宮朝賀同樂。
車燈搖曳,隨從手中的燈盞也耀耀輝煌,同路邊兒上的紅燈籠交相輝映,似一條光芒逶迤的長龍。
第504章
從遼都到大舜,地北天南,偏是一般心同。
就在趙世高坐東閣,目睹眼前萬盞燈火,群臣列坐之時,就在遼都上京,遼帝蕭西佐也正大宴群臣。
就在這一場宴席之上,蕭西佐當眾下旨:敕封睿親王蕭利天為監國太子。
這自然便是指定了皇位的繼承人。
先前因為廢太子作亂、二王病弱三王暴虐,蕭西佐後繼無人,遼國從朝臣到百姓,不免惶惶不安如群龍無首。
此刻聽了這道旨意,意外卻又順理成章,細想竟是再好不過的法子。
因此暗中齊齊地鬆了口氣。忙都起身,稱頌拜跪。
蕭西佐身側,睿親王身著吉服,長身而立,無喜無慍,淡然凝重。
目光遠望,今夜遼都的天空,卻是晴無雲色,寒星漫天,明燦若許。
縱此刻伴駕君前,群臣環繞,將身至最叫人垂涎的權力頂峰,蕭西佐心中所牽掛的,卻仍是那個身負重傷一步一步離開眼前的人。
「黼兒……」,蕭西佐雙眸微紅,眼角有些濕潤,在這喧騰之時,默然許下新年的第一個願望:「只盼你縱然回到大舜,也一樣能縱橫無忌,平安自如。」
詩云:
新月娟娟,夜寒江靜銜山鬥。起來搔首,梅影橫窗瘦。
好個霜天,閒卻傳杯手。君知否。亂鴉啼後。歸興濃於酒。
大舜,皇宮東閣,燈火通明。
鼓樂管弦,歌舞昇平,群臣列坐其次,共天子與天下之歡。
趙世賜了酒,群臣拜謝同飲,耳畔聽得絲竹管樂之聲,綿綿悠悠,趙世一抬手,均都止住。
群臣仰首聆聽,皇帝趙世道:「朕從十三歲上陣殺敵,十八歲登基,雖無驚世偉業,卻也從來知道祖宗曝霜斬荊,以有方寸,九死一生,方得天下。但古人說: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便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朕不想當那不孝賢的兒孫,也不能當社稷江山的罪人,故而時時刻刻警醒自惕,不敢有絲毫怠慢。」
群臣均都朝上拱手行禮:「聖上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勤政愛民,正是一代明君。」
趙世一哂,道:「然而人無完人,朕近來自省,恐怕也有那獨斷不仁的時候。」
群臣皆驚,忙都悚懼起立:「聖上!」
原來這「獨斷不仁」四個字,其實甚重,只有形容暴君昏君才得用。
若是臣子敢如此說天子,便是大不敬之罪,如今皇帝竟自己說出,如何不叫人驚悚。
當下忙紛紛道:「聖上何出此言,聖上從來任人唯賢,察納雅言,如今更能謙恭自省,本是臣民之福,只是如此貶議自己,卻是大大地使不得。」
也有數位大臣當即附議。
孰料趙世道:「若非朕獨斷之罪,如今怎麼,身邊兒只餘靜王一個?」
靜王趙穆早也起身站立,本正有些出神,驀地聽了這句,忙道:「父皇如何竟這般說,倒是讓兒臣惶恐不安了。」
趙世看了會兒靜王:「你不必如此,朕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復打量著滿殿臣子,道:「自從太子急逝,黼兒失蹤……想必你們也都聽說外頭那些流言了?大概都聽了不少了?」
群臣不知他是何意,竟不敢回答。
趙世看了一圈兒:「夏愛卿,你說。」
被點了名,夏朗俊只得出列,他是個耿直自好的性情,沒聽見倒也罷了,偏聽見了些。
如今皇帝親問,雖不好聽,卻也只得說道:「請陛下赦臣死罪。臣方敢說。」
趙世笑道:「今兒是除夕,大好的日子,朕只想聽些實話。你說就是了。」
夏朗俊方道:「臣遵旨。」
周圍臣子們不約而同都盯著他,因也知道夏朗俊的性情為人,跟他相好的,便暗中捏一把汗。與他不睦的,則暗暗希望他「直言忤逆」,最好觸怒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