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節

錯愕之下,趙黼道:「你是不是真瘋了?」
皇帝道:「或許朕是瘋了,可是這輩子,好像有意無意中卻也做過許多狂瘋之事,倒也不差這件兒了。」
趙黼道:「為了這個勞什子,你害死了英妃,害死了我父王母妃,如今卻說要傳位給我?」
皇帝道:「朕已經知錯了。」
趙黼咬牙道:「可是我並沒原諒。」
皇帝閉上雙眼,微微吁了口氣:「我知道因為太子的事,你始終難以忘懷,然而那件事是英妃的心腹所為,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崔雲鬟。」
這一句,卻跟睿親王的話合起來了。
皇帝道:「你總該知道,不僅是大舜,遼人的宮廷也自鉤心鬥角,你若恨,也該恨遼人多些才是,英妃對你雖有生恩,太子夫婦,卻是養恩如海。」
趙黼叫道:「不必你說!」不等皇帝開口,又道:「若不是你無端猜忌,他們怎麼會死?原本對我而言,只要他們在,什麼皇位江山,於我來說又算什麼!你看重的東西,跟我所看重的,根本就不同,你現在輕飄飄地說要送給我?我不稀罕,我自己奪!」
趙黼想了很多,甚至是太多。
除了他的身世帶來的各色驚險、阻礙,還有雲鬟在內。
她的不凡天賦,她入世入朝,所作所為……雖然有趙世在——但趙世也並非真心看重她的才能才容她的,只不過是想用她來留守趙黼而已。
可倘若趙世去後,誰還能徹底容她,那些世俗詬病,食古不化的迂腐理家等,早就對她虎視眈眈,且對皇帝的袒護,以及群臣為她的說情而不滿了。
若有朝一日變了天,誰知道身在高位的那個,是維護她,還是要殺之後快。
是了……其實並不是沒有人能護著她,還有一個人。
那自然就是白樘。
一想到那人,似心裡鑽了個刺蝟,眼前頓時又出現雪中,白樘靜靜為她擎傘的那幕。
飛雪亂舞,身後是重重宮闕,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被風撲的半邊兒雪色。
台階之上,她蜷縮坐著,白樘在彼的模樣,至為君子,也至為溫柔。
雖看著極為恬靜祥和、甚是唯美的一幕,對趙黼而言,卻如極大的刺橫在眼前。
是,以白樘之能,的確可以容她護她,就如當初蕭利天強帶他離京之後,白樘的所作所為。
甚至他會給她一片自在的「天」,就如曾明知她是女兒身還容許她留在刑部。
白樘那人看著是個最食古不化的迂腐君子,但是偏遇上她,就隱隱手底變通起來。
而且,憑什麼要他護著。
他趙黼又不是個死人。
趙黼輕輕地撫過雲鬟的手臂,感覺手底下如玉的暖嫩肌膚,手指復掠過玉寶鐲。
「我會坐在這裡,一定會……就算是為了阿鬟……」
也許是因為聽見他叫自己,雲鬟一動,口中輕輕長長地「嗯」了聲。
趙黼身子一顫,呼吸復粗重幾分,最終卻只是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是,只要阿鬟陪我,就算是觀音菩薩給紅孩兒三十六把天罡刀的蓮台,六爺也必坐的穩穩當當的。」

第512章

這一夜,含光殿中,靈雨同樣無眠。
先前說的好好的,忽然雲鬟色變而去,靈雨攔阻不及,忙叫人去取了羽緞大氅來,急急趕出去的時候,人早已經跑的不見了蹤影。
本以為雲鬟是去皇帝寢殿了,走到半路,才想起如今皇帝在東閣大宴群臣,待要趕過去,卻又被禁軍攔下,護送回了含光殿。
靈雨只打聽到東閣有事,到底詳細如何,卻不明白。
且雅韻殿方向火起,又是一場大驚擾,鬧得人仰馬翻。
靈雨越發憂驚,求了禁軍放行無用,只得提心吊膽地留在含光殿內,只盼雲鬟平安而回。
這會兒便似煎熬,一時一刻亦相度如年,也不知暗中拋灑多少眼淚。
終於等到外頭的火勢逐漸減退,禁軍看守也鬆懈了。
靈雨正要再出去尋一尋,卻有個宮女來到,說道:「有人讓我來告訴姐姐,說是崔姑娘在清心閣外的攬玉池子前頭,叫快去接。」
當下才匆匆地往前而來,誰知又撲了個空。
靈雨左顧右盼,前後找了一番,並不見人,便又問那宮女:「你沒記錯,是在這兒?」
那宮女道:「哪裡會記錯?何況還提到過白尚書,我也斷不敢記錯的。」
靈雨先前甚是憂慮雲鬟的安危,然而因聽聞跟白樘在一處,料必無事。
此刻雖然找不見人,那憂心之意卻減退了好些,便道:「不必著急,既然有白尚書在,天大的事也無礙,雪這樣大,大概是到哪裡避雪去了。」
靈雨垂頭掃量之時,又見雪地上依稀可見淺淺地腳印,前方更有兩串腳印彷彿並行似的……只因雪大,把原先的腳印幾乎都遮蔽了,是以看不分明。
回身之時,目光過金水橋,掠向前方那燈火輝煌的金鑾殿門首,卻搖了搖頭。
靈雨就又帶了幾個宮女四處找尋,自然未果。只打聽了白尚書如今在皇帝寢宮之中候命,卻沒有雲鬟,又因白樘在御前,也不敢叫人去詢問。
只得懨懨回到含光殿,又等了近兩個時辰,丑時過半兒。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