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我瞇了瞇眼睛:「你再仔細想想。噴泉的浮雕是希臘眾神,高聳的噴泉口上,眾神之王宙斯手持閃電,站立在眾神殿前。如果真的是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希臘,宙斯,真的會站立於眾神殿前嗎?」
柯凡森老師和雪珂同事渾身一震。
「不錯,三百年前的啟蒙運動席捲希臘,那時候海上貿易興起,希臘人更信奉海神波塞冬。」柯凡森老師摸著下巴,「特別是雅典附近。我記得這座小村莊是信奉波塞冬為諸神之王的地區之一,三百年前的海神波塞冬,應該站立於神王的位置上才對。」
「我就是覺察到了這個異常,所以才能判斷,噴泉是通過某種方法做舊的。修建的時間可能才不過五年罷了。」我的雙手不停,終於找到了鎖中隱藏的撞針。
雪珂丫頭還是不服氣:「就算如此,人家沃爾德教授重新裝修自己家而已,你憑什麼說他有惡意?」
「把我們反鎖在書房,還有那個找都不一定能找到的鬼頭錢。把我們騙入古堡,他的目的雖然我猜不到,但是說他真沒惡意,我才覺得有鬼。我們三個現在能不能活著逃出去,這個都是問題。」我對這小妞很不耐煩。家族的保護,令她不只有優越感,而且十分幼稚。
紅髮的雪珂還想嘴硬,老師擺了擺手:「沃爾德,肯定是在預謀什麼鬼東西。那個噴泉雕像,希臘眾神的排列很詭異,還有站在眾神殿前,手持雷電的宙斯。它的模樣,也讓我有點在意。怪了,到底我想到了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很害怕!」
「唉,老了,老了。」柯凡森老師用力敲了敲自己滿頭銀髮的腦殼,不住地歎氣,「先離開古堡再說。」
就在這時,門鎖發出「卡噠」一聲,終於被打開了。
我用力推開沉重的橡木門,往外走了一步。只是這一步而已,卻整個人都被書房外的景象震驚得合不攏嘴。
雪珂和老師跟在我背後,同樣也驚訝得目瞪口呆。
「這,這究竟是在搞什麼?」老師手都在發抖。
古堡沒有電,在來的時候沃爾德教授就為此解釋過。他說希臘經濟危機導致電力部門的財政預算縮水,所以對馬古拉村的供電時斷時續。
現在看來,那段解釋根本就是在給我們打預防針。
他的解釋讓我們習慣了古堡中的蠟燭。但是那條猶如怪物食道的走廊中密密麻麻的蠟燭,無論怎樣的人,都不可能習慣得了。
紅色的蠟燭,擺滿了幽深的地面。在沒有任何窗戶的走廊裡,每一根蠟燭,都散發著殷紅如血的光。
血光把走廊照亮,我呆滯地抬頭,只見每一根蠟燭的上空,都用紅繩掛著一枚古錢。那古錢和懸掛在書房門框上的鬼頭錢一模一樣。應該是同一批製造的。
大量的鬼頭錢反射著青銅的光澤,彷彿每一枚鬼頭錢,都是一面蒙著灰塵的鏡子,吸納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令人內心壓抑的負能量。
走廊中,不知從哪裡躥來一股涼氣。那寒意從皮膚直接吹入了心臟,血液幾乎都要結冰。邪惡的氣息如同固體,在四周凝結,我覺得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哪怕用腳邁出一步,都需要渾身的力氣。
地球的引力,在這條曲折恐怖的走廊中,顯得更加沉重起來。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那麼多蠟燭,掛那麼多鬼頭錢,沃爾德教授到底是要玩什麼鬼?
我的目光聚焦在最近的一枚鬼頭錢上,突然瞳孔一凝。吃力地伸出手,用指甲輕輕彈向空中的鬼頭錢。
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這怎麼可能!明明是青銅鑄造的鬼頭錢,怎麼可能敲擊無聲!
「雪珂,把你手裡的鬼頭錢,扔到地上!」我回頭,一個字一個字艱准地說道,「用力!」
紅髮的荷蘭小妞愣了愣,還好沒有跟我繼續鬧逆反心理。她聽話地將握在手心中的鬼頭錢扔掉,緊接著,嚇了一大跳。
「沒有聲音,這怎麼回事?」雪珂和老師同時又吃了一驚。
古幣垂直地自由落體,掉在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青銅和高硬度的石頭撞擊,居然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這一幕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我的大腦混亂得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什麼味道都有。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這些鬼頭錢,絕不簡單。落地無聲的鬼頭錢,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中,似乎只有秦朝某一段時期的歷史中才出現過。
沒有聲音的鬼頭錢,叫做落幣。傳說是驅使鬼的一種冥幣。
沃爾德教授,究竟是從哪裡弄來的這種恐怕中國人自己都不曾發現過、傳說中的落幣的?這可是全中國古幣專家的夢想啊。
一想到這兒,我的心頓時沉人了谷底。
那個希臘佬,連落幣都有。他的陰謀估計小不到哪裡去。何況,這些落幣帶來的強烈的怨氣以及壓力,彷彿只有我才能感覺到。老師以及雪珂只是有些茫然不適罷了,並沒有受到影響。
看來這次將我們三人引到古堡來,沃爾德教授是早有預謀了。他的目標,根本就是我,他顯然是想借用門口噴泉上怪異的希臘眾神雕像,利用中國傳說中的能夠操縱鬼的冥幣,完成某種儀式。
可是這麼大的手筆,為什麼需要我呢?我這個人的智商確實值得高山仰止,但是除了智商超凡脫俗、人帥得神鬼共憤以外,似乎就沒有什麼太顯眼的東西了。
他究竟想利用儀式,從我身上索取什麼?又或者,我本就是這個儀式必須的一個環節?
一切的一切,都有太多疑點。
「扶著我,往前走。」我讓老師和雪珂將我架住,每走一步,我就吹滅紅蠟燭,扯掉那些模樣可怕的落幣。
落幣需要啟動,蠟燭和掛紅繩確實是招鬼儀式的其中一個步驟。無論他想幹嗎,先力所能及地破壞儀式,是現在最優先的選擇。
我們一步一步,走得很緩慢,但是卻堅持不懈地往噴泉的方向去。我有一種預感,無論沃爾德究竟想要做什麼,儀式的中心位置,恐怕都是那座偌大的眾神噴泉。
古堡裡一個人都沒有,管家和沃爾德也沒在飯廳。
一行三人推開了客廳的門,噴泉終於出現在了我們眼前。圍繞著噴泉,一叢叢人影手拉著手,正在高唱著某種語調驚悚的歌曲。無數的人,有老有少,他們情緒激動,瘋了似的又叫又跳。
噴泉已經變了模樣,浮雕中隱隱有一股旭光在反射。噴水口噴出的也不是水,而是某種黃色的液體。是汽油!整個空間都瀰漫著汽油的刺鼻味道。
「這些都是馬古拉村的村民?怎麼一整座村子的人都聚集起來了?」雪珂有些害怕。暴露在瘋狂群體面前的獨立個體,總會懾於群體的威脅。
出了古堡,我渾身不舒服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彷彿靈魂正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往外抽取。
沃爾德教授站立在噴泉頂端的眾神殿前,他穿著黑色的罩袍,蒙著頭,用犀利的眼神看向我們。然後,他突然笑了:「歡迎我們來自東方的朋友,夜不語先生。沒有他的血脈,我們的儀式,不可能完成。」
我眉頭大皺,這啥意思?我有什麼血脈?怎麼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教授的手一揮,一大群村民湧過來,將我、雪珂和老師分開。他們倆被綁住,扔在了古堡地上。而我不知道該榮幸還是該恐懼,村民將我關在了籠子裡,懸掛在噴泉頂端。
沃爾德的老臉,離我只有一個籠子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