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嗯。」
「若是被偷之後立刻解釋清楚倒還好,可事情都過去半年了,再去跟別人賠罪說東西被偷了,肯定也說不過去。這事也沒法糊弄,因為找不到可替代的東西。還錢的期限對方也沒拖延,反而早早地來還了,所以結果——對方很生氣。」
「怎、怎……」怎麼會有這種蠢事!「我、我怎麼處理的?我應該出面處理了吧?」貫藏問道。那肯定就沒問題了。雖然一點都不記得了,但是肯定……
「事情鬧得很凶,不出一個月,眼看著店裡的生意就……」
「慢、慢著。這不可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生意一下子就不行了。」
「下人們也全都走了嗎?跟大名糾纏,怎麼會影響到生意?」
「因為名聲不好啊。唉,那些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都虎視眈眈呢。」
做買賣是講究運勢的。林藏道。「入室行竊、長子被殺、主人抑鬱,再加上父子糾紛——若真有運勢一說,此時的運勢已亂到了極點。我想,當時裡裡外外應該都亂成一團了吧。」
這確是事實。小津屋早已開始腐朽。這家店原本就已開始歪斜了。父親行事魯莽,絕對稱不上賢明。
「在這種時候,貫藏少爺回來,成為新的一家之主,歪斜的小津屋確實如阿龍所說,慢慢開始有所好轉。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立即變得堅如磐石。您當時應該也是焦頭爛額吧?」
完全不記得。這些事情一件都不記得。
「這時又鬧出那種事來,成了最直接的導火索。好不容易挽回的局勢,一下子就……」
「下人們也接二連三地離開了。」
「慢、慢著!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嗎?我猶豫了?不知所措了?還是……
「小的被東家救下時,家裡只剩十二個下人了。」
居然少了那麼多?
「是。喜助開始也很賣力,可沒過多久就害怕了,說想盡快離開。」
「生意上應該也是被逼得厲害吧。」
「大名家的使者也是每天找上門來。」
「結果老爺就……上吊自殺了。」
「什、什麼?」
「喜助……也跟著老爺去了。」
「然後,東家您也病倒了。」
「在那種時候?」
「是。您給老爺大辦喪事,也好生送走了喜助,然後,說要去跟對方做個了斷。就在那時候……」
「怎、怎麼會這樣?」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難道是我……父親……這些,難道都是我貫藏一手安排的?如果不是……
「少爺您一直昏迷不醒,這段日子裡,下人們也走光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啦。」阿龍說。
這是報應,是天災。林藏道。
【三】
這並不是靠祈禱就能挽回的局面,那個人說。他的口音有些不同,似乎不是本地人。
貫藏仍處在混亂之中。如果文作等人的話是真的,貫藏就缺失了將近一年的記憶。在那段時間裡,貫藏同父親和解,繼承了家業,成為小津屋的主人。可是,文作說的這些事情,貫藏想不起來,確切地說,是根本就不記得。那個據說救了昏倒的貫藏,名為林藏的男人的臉,也是如此陌生。唯有這叫作阿龍的女傭,貫藏對她的臉似乎還有些微記憶,但也不能十分肯定。父親去世,家業也面臨關乎存亡的危機。一切皆因那天的事而起。
喝了溫水,嚥了些米湯,終於感覺舒服了些,可腦袋還是痛,渾身關節也痛。面前坐著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自稱六道齋。他似乎就是那個將在生死間徘徊的貫藏喚醒的人。
先生也沒有辦法嗎?文作道。
「沒有辦法。唉,想必你們也從林藏那裡聽說了,我六道齋所能做的,是讓死人回魂再生。法力所及,是將那些在六道輪迴上迷途的魂魄喚回現世。救回那些將死之命,這我可以做到,可惜喚回被遺忘的記憶卻做不到。」
「那,東家只能一直這樣?」
「也不會。」六道齋說,「曾經記得和耳聞目睹的,即便從頭腦裡抹去了也不會消失。自獲得生命時起到面對死亡時終,一切都會留下。人死之後,到踏入六道的某個輪迴之前,那些東西都會留存下來。只是,久遠的記憶會漸漸模糊。」六道齋說,「就好像兒時的話語,有些東西終究再難記起。」
「是啊。我也已這把年紀了,過去的事情根本……」
「可是,有時候也會在某一天,忽然就清晰地回憶起來。你沒有過這種經歷嗎?」
啊?文作瞪大了他的小眼睛。「說起來,前段日子突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童謠。本來已忘得一乾二淨了,也不知怎的,竟一字一句全想起來了。」
「是的。遺忘並不代表消失。你看,如果是家中的東西被盜,東西沒有了,當然再找也找不出來。可是,如果只是忘記放在了哪裡,那終究還可以再找出來。」
「那就是說,忘記的最後還是能記起來?」
「某個時候,一定會。」
「什麼時候?」
這就不得而知了。六道齋說。「家中東西少,便也好找,若是多,就要花些時間。東西收拾得規整,易於尋找,可若是亂作一團就不好找了。少爺腦子裡如今就十分混亂。」
一點沒錯,十分混亂。該從哪裡下手呢?
若是能找到某種契機就好了。六道齋抱著胳膊,皺起眉頭道。
「契機?」
「文作番頭,您剛才說想起那首童謠,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