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讓死人復生。」林藏道。
仁藏曾滿懷自信地說過可以滅國。或許這些對他們來說真的只是小事。
「當然,在沒有仔細調查之前還不能斷言。八重夫人的心思,我們的人在半路上應該已經打探過了。」
原來如此。他們正是為了這一目的,才特意讓八重趕來大阪吧。若是我們過去,就浪費時間了。可是,「八重她,真的來這邊……」
「要不了幾天就該到啦。」
「可你們是如何……」實在想不出什麼可以將八重帶出來的理由。助四郎離家的時候,謊稱要去四國談生意。欺騙八重讓他心裡十分痛苦,可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她是因為她不笑,自己才去大阪找人商量。
「當然,」林藏再次輕鬆地笑了,「是要略施小計。」
「你們,騙了她?」
「這種事,」林藏揮了揮右手,「您有所顧忌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謊言是很管用的。而且,我們不會編造任何會對您不利的謊言。就算事情敗露,也是我們不好,這些我們自然會考慮周全。只要是為了客人,不管是污泥還是糞水,我們都樂意往頭上澆,因為這正是我們賴以為生的手段。我們深知這一點。您不必多慮。等八重夫人一到,一定將這事做個了斷。請您耐心等候。」
助四郎感到一絲不安。
【四】
沒數日子,也不知來大阪後究竟過了多久。半個月,二十天?應該有這些時日了吧。這些日子裡,助四郎將自己和八重的生活事無鉅細地全都說給林藏聽。林藏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即便是愚笨的助四郎都覺得已沒有什麼漏下沒說了。
沒有謊言,沒有誇張,難以啟齒的問題也都給出了答案,沒有絲毫隱藏。助四郎已經不再將林藏視為外人,林藏也以近似於親人的態度與他交流。
林藏善於言語,又關懷備至。這個人應該可以想出辦法來,助四郎漸漸開始相信了。
助四郎只對一點還不太確定。他們究竟要拿八重怎麼辦?改變八重,這似乎讓助四郎有些牴觸。正如林藏所言,人或許都會改變,那麼也就意味著可以被改變。林藏還說,人發生改變時,或許與本人的意志並無關係,或許沒有理由。即便是這樣,當一個人被外在的某種力量強行改變時,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呢?因為助四郎的意願而改變八重,這樣真的好嗎?
不,不對,這並不是為了自己,助四郎想。這全是因為八重是不幸的,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不幸,因為這些都被助四郎看在眼裡,所以,八重的不幸就是助四郎的不幸。
如此想來,改變八重或許也可以看作是為了八重好吧。假如那是一種病,那麼就當作為了讓她痊癒就好。如果做錯了什麼,將它當作正確的就好。將一切都看作是為了讓扭曲的恢復原樣就好。這並不是不顧八重的意願,全憑助四郎的喜好去改變八重。
一定不是這樣。他決定對此深信不疑。他也這樣做了。窗外的景色已有些令人厭倦。不過是繁華的街道和無盡的人。大阪和土佐不同,是個富饒的城市,填滿了各種人和物。助四郎覺得土佐也是一片富饒之地,但總覺得哪裡不一樣。這裡無法生活,助四郎想。然後,他又想起了八重,想起了八重的笑臉。
就在這時,拉門唰的一下子開了。林藏帶著從未有過的嚴峻表情,站在門口。
「林藏……」
「助四郎師傅。終於到做了斷的日子了。」林藏這樣說道。
「八重她……」
「是。八重夫人和少爺已經抵達港口。現在,一文字屋的女傭正照看他們。由於旅途匆忙,他們看上去有些累,所以我們的人先回來了。我也從他那裡聽說了具體的情況。」
「那麼……結果如何?他說要怎麼做?」
「所以,助四郎師傅,有幾件事情要先跟您核實一下。」
「還有什麼?」
「根據您的回答,我們的應對會發生改變,費用也有變化。」
「錢沒關係。多少錢我都給,多給一些也無妨。乾脆我現在就給。」助四郎從行囊中掏出錢袋,「三百兩夠嗎?」
林藏低頭看著錢袋。「那麼就請您先放在那裡吧。」他說道,「即便實際需要更多,我們也不會再跟您要了。如果是便宜的解決方法,只需要二十兩,也就是些車船勞務住宿費用而已。」
助四郎依言將錢袋放在榻榻米上,隨後抬頭看著林藏。「你們都瞭解到什麼了?」
「嗯,瞭解到很多。首先,助四郎師傅,您從來沒有對八重夫人說過哪怕一次謊話,是嗎?」林藏道。
「事到如今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林藏,我……」
「不,我知道您沒有說謊,也沒打算說謊。我只是想確認,有沒有什麼是您覺得沒必要說,並且對八重夫人隱瞞了的。」
「沒必要說的事情……什麼意思?」
「您沒有什麼瞞著八重夫人沒說的事情吧?我對您可一直是表示了十足的誠意。」
對天發誓,我可以保證。
林藏並沒有關上拉門,一直站在屋外,觀望了助四郎片刻。
幹什麼?這算什麼?這悲憫、哀憐、疏遠,不,敬而遠之的眼神。這……
和八重的眼神一樣。林藏究竟聽說了什麼?
「助四郎師傅,您說,為了八重夫人您什麼都做了。讓八重夫人高興的事,八重夫人希望的事,八重夫人喜愛的事。」
「沒錯。我都做了,全都做了,以後也會做,一直做下去。」
「那麼,八重夫人厭惡的事,讓她悲傷、困擾的事,您全都沒有做過?」
「當然。」
「您真的一直避免去做那樣的事嗎?」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說如此見外的話。是的,我沒做過。」他從八重那裡聽說了什麼嗎?難道八重說我有做得不對的事嗎?「你是說,我有什麼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嗎?我忽視了某些八重所厭惡的事?」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不,不可能。一切我應該都做得很好,沒有疏忽。她說傍晚從西邊照進來的陽光刺眼,說漏進屋裡的風很冷,我就重建了房屋;她說井水不好打,我就重新挖了水井;她討厭老鼠,我就將家中的老鼠都除了個乾淨,還放上陷阱,養起了貓,家裡甚至整個村子裡能稱得上老鼠的東西都被我除掉了;她說蜘蛛可怕,我就抓走蜘蛛;她說鼻涕蟲噁心,我就清掉鼻涕蟲。」
「就這點程度的事?」
「這點程度?你那是什麼口氣!」
「不就是這點程度嗎?話雖不好聽,但那種事情換作是誰不都能做到嗎?建房屋挖水井,都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事情。抓昆蟲之類更是連小孩子都可以。」
「你不要亂說!」不是!才不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