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為什麼?」
說的話唄。善吉說。「東家,您說的話,跟上方這裡說的話不是不一樣嘛。」
確實。不管過去多少年,這江戶話就是改不了。「唉,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阪東來的人常說上方話難懂,可在我們看來就完全相反。我們常開玩笑說別人傻,所以就算聽到別人說自己傻也覺得很平常,但我們不常說別人笨蛋,要是被人說成笨蛋,那可是會生氣的,感覺就好像被罵了似的。」是因為這些嗎,與兵衛想。「是我平時措辭不得體?」
「剛才不是說了嘛,這次是您誤會啦。提起豆狸,這邊的人可是都知道。尤其是干釀酒這一行的,估計無人不知。」
「我干造酒坊已經八年了。」
「是。您替我們把買賣做得很好。」
「可我卻不知道。」
「也是啊。也不是說非得知道不可。」善吉說。
「我不知道是沒什麼,不過大家都知道嗎?」
「嗯,是吧。那東西說是狸子,但怎麼說呢,在阪東那邊叫黑……喝……」
「什麼東西?是貉嗎?」
「就是就是。」善吉一副心有靈犀的表情,一口氣喝乾了滿滿一盞酒。善吉是泡番(釀酒工序裡的一個職務,專門負責在夜晚看守酒槽,將因發酵而產生的泡沫舀出。)。他十分愛酒,恨不得將自家釀的酒全都一個人喝乾。
「貉子就是指狸子吧?」
「嗯……誰知道呢。以前好像聽人說不大一樣,但我也沒對比過。不管是貉子還是狸子,都不是在大街上能見著的東西吧?這些動物都行動迅速,而且都是天黑了才出來。還真是沒見過呢。」
到底只是叫法不同,還是種類也不同,與兵衛也不知道。或許只不過因為地域差異,同一種東西有了不同的稱呼,又或許是外形相似實則屬不同種類的動物。有些魚不是也根據大小不同而有了不同的名稱嗎?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那標準就很難把握了。不過,多多少少肯定是有些混淆的。
「不管是狸還是貉,反正都長得差不多吧。」與兵衛說,「看不出區別。」
「是嗎?不過,跟那些貉啊什麼的不同,豆狸呢,是很小的。」
「小?」
一個豆字加一個狸字,那就是像豆子一般大的狸嘛。「反正,用到豆字,那就是很小的意思了。」
「是狸崽子?」
「不,不是。或許看上去挺像,但跟那個是兩碼事,雖然都很小。」
「是跟狸不同種類的另一種動物?就像狗也分柴犬和狆一樣?」
也不知算不算是種類的區別。善吉盯著酒盞說道。「肯定是一種動物,聽說差不多有小狗崽子一般大。」
「聽說?」
「我也……沒見過呀。」善吉道。
「鬧了半天,你先前說誰都知道,其實自己卻沒見過?」
「知道和見過可不一樣。」
「哦?」
「惠比壽(七福神之一。七福神是日本神話中主持人間福德的七位神,包括:惠比壽、大黑天、毗沙門天、弁財天、福祿壽,壽老人、布袋。弁財天是七福神中唯一一位女性神仙。)不也是大家都知道嗎?我就沒見過。東家您也一樣吧?大黑天和弁天,我也沒見過。弁財天我倒是想有機會一定見一見呢。」善吉笑著,再次倒酒。「這些福神,大家不是都知道嗎?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那東西也是諸如神佛一類?」
「嗯,豆狸也跟那些差不多。所以,它跟現實中的狸子還是有些不一樣。雖不是神佛,但也不能算是鬼怪。」
是那種會變化的怪物?
與兵衛一問,善吉立刻答道,會變會變。「是會變化的。不過,狸啊貂之類的不是也會變化嗎?所以光說是會變化的怪物,自然也說不太清楚。硬要形容的話,嗯,怎麼說呢……」善吉盯著四周的地面看了一會兒,「哦」了一聲。「哎,不是有一種很小的狐狸嗎,叫什麼來著?我之前還見過呢。就在路邊,一個穿得像道士一樣的老頭子,將那東西一會兒從竹筒裡拿出來,一會兒又放進去。」
「管狐?」
「就是那個!」善吉一拍大腿,說道,「東家真是什麼都知道哇。」
「可豆狸我就不知道。」
「那也是沒辦法。還是說那管狐……」
「那應該算不得咱們平常說的獸類吧?」那是會附身的動物,就像護法或式神一樣。「也不知道那些東西該怎麼稱呼,有附在人身上做壞事的,或者給人招財的,還有占卜未來的呢。不過,應該都是糊弄人的吧。反正你在外頭看到的那些耍把戲的傢伙,肯定是騙子。不過豆狸也是會附身的喲。」
「是嗎?」
「也不是不管什麼人都隨便附身。如果對豆狸不敬,就會招來它,被它附身。估計您也知道,我在來這家酒坊之前,曾經在伊丹學過手藝。」伊丹是有名的產酒之地。「那裡的一個夏居,忽然有一天失蹤了。這下可糟了,哪裡都找不到。」夏居是指酒坊裡的雜工。「大家都以為他是幹活干膩了逃跑了,可到第四天忽然又找著了。東家,您猜他一直在哪兒呢?」
「不知道。」
「告訴您吧,他在酒坊最深處一個很久沒用的空桶裡,半張著嘴,眼睛也沒神,丟了魂似的,跟個傻子沒兩樣。大伙實在沒辦法,就把他拉了出來。他頭上有個包。」善吉說。
「包?是撞上哪裡了嗎?」
「不是那種包。他皮膚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什麼?」
「嘿。我看應該是從毛孔鑽進去的。要是從嘴巴或者鼻子鑽進去,最後只能從屁股爬出來。那不是跟吃的東西一個樣。哎,小孩不是愛鑽到被子下面玩嗎?它動的時候就跟那種感覺差不多。」
「你說那個包?」
「正是。」
那可真是奇異。「是在皮膚的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