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真的是與吉嗎?」阿龍問。
「是啊。那就是與兵衛的兒子。」
林藏回答後,六道屋柳次又接著說道:算起來,確實到今年該六歲啦。
「是。正好是堂兄德松死去時的年紀。」
那他一直在哪兒呢?阿龍問。
「你可真夠煩的。已經了結的事,管那麼多細枝末節幹什麼。」
「怎麼能不管?你們看看,林藏只不過每月來喝一兩次酒。文作老爺子每逢寅日才來,還是喝酒。六道屋只不過最後才出來鬧騰一下。反過來,只有我這三個月裡,每天都要住在那兒,還得老老實實地當個下人幹活。而且,每天還得偷點小錢,是不是?還得扯謊說看見了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結果呢,工錢還是一樣沒變,我覺得這實在接受不了。」
「偷下來的錢還不是都進你自己的腰包了?一天八文,三個月下來有七百文呢。那還不好?」
有什麼好的?阿龍鼓起腮幫子。「而且,被你們逼著做出那樣的事來,怎麼對得起我橫川阿龍的名號?趁人不備偷點零錢下來可是很幸苦的。而且,我已經趁放假的時候全還回去了。」
真還回去了?柳次說。「你拿著多好。」
「我才不幹那種事呢。」
小嘴還挺會說。林藏笑道。
「工錢你也都拿過了吧。那些錢也還了?」
「那是我幹活兒應得的。」
「那不就得了。不管是文作還是我,我們可都是自己掏酒錢。而且,這次的錢也不可能更多了。告訴你們吧,這次的事,僱主可是已經死了的多左衛門。」
「哎?還有這種新鮮事。這次是真的鬧鬼了,還是六道屋把死人給叫了回來?」
誰沒事找事!柳次不滿地說道。「肯定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接了活兒吧。那什麼來著……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那個多左衛門,跑去大阪將什麼事托付給老狐狸了。」
「事情很簡單。多左衛門跟一文字狸是要好的朋友。多左衛門的孫子不是一度失蹤了嗎,而且他自己似乎也覺察出死期將近,有些放不下心,於是,便找到了狸。」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他是這樣講的。」
「啊?」阿龍眉頭緊蹙,「他什麼意思啊?」
「就是那個意思啊。與兵衛這個人,誠懇是很誠懇。什麼事都自己扛。扛著扛著,終於要扛不住了。多左衛門估計也就是看上了他這樣的人品吧。怎麼說呢,他……」
挺沒用的吧。柳次打斷道。
「在竹林聽到他講話我終於明白了。他從在外餓肚子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沒有人可以依靠。可是,也不會怨恨他人,不為他人做任何事。所以,在他這樣的人看來,好事都是因為別人,壞事永遠都怪自己。」
「說的好像你什麼都懂似的,六道。」
「我從前就是那樣。」林藏剛說完,柳次就答道。
「那人的年齡倒是比我大很多,不過跟我從前很像。」
「哎喲,那你可是大變樣了啊姓柳的。現在的你,不管做什麼不都是為別人做的嘛。唉,不過你的事就隨它去吧。現在說的是與兵衛。他可是個好女婿,疼愛妻子孩子,簡直就跟畫裡畫的……」
那些不要再往下講了。阿龍制止了他。
「那麼好的一家人,卻遭遇了不幸,媽媽死了,孩子也……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覺得受不了。」
「是啊。光是聽都已經叫人傷心欲絕了。更何況與兵衛還是經歷了那些事情的人呢。讓他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是不可能的。可若就那樣放著不管,這個人就完了——多左衛門當時是這樣考慮的。」
不過,事實上,多左衛門死後,與兵衛做得還很好。一直暗中觀察的一文字覺得,他應該是想忘掉所有悲傷和痛苦,所以才拼了命地工作。
「所以……」
「對了,孩子呢?與吉到底是怎麼回事?」
「唉,活是活了下來。不過……」
「不過什麼?」被沖走的與吉和德松被乞丐發現了。德松已經沒氣了,可與吉還活著。可能他當時並不是瀕死而只是假死,沒被水淹到,所以才沒落得溺水而死的下場。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當然是翻船的那一天了。」
「那為什麼……」
「沒立即來報告,你是想這樣問吧?那種情況下實在沒辦法啊,與吉可不會講話。」
因為他還是嬰兒嘛。阿龍說著,猛地抬起頭。
「可當時應該鬧得沸沸揚揚了吧?」
「那是肯定。動靜一定很大。只是,他們漂到的地方實在太遠。而且,救他們的人跟我們一樣是……」
「沒有正當身份的人?」
「對。他既不是百姓也不是居民。溝通渠道必然有很多困難。所以,他花了些時間,才終於知道這孩子就是新竹酒坊的與吉。」
「可是姓林的,一個要飯的會去撿那種一文不值的東西嘛?就算撿了,肯定還是要拿去換贖金吧。那可是個大少爺的性命,不便宜。如果實在不知道該跟誰要,十有八九也會賣掉。」
那乞丐撿到與吉時,自己的孩子剛病死不久。林藏回答。
「哦!難道是想拿他當作自己的孩子養大?」
「怎麼可能。要飯的哪有那閒心。他是打算還回去的。」
「這不是一直沒還麼?都過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