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總之,這是一個偉大而神奇的城市,讓我躍躍欲試,有種想要趕緊探尋的衝動。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四處參觀晃蕩,圓明園、故宮、頤和園、天安、門廣場、八達嶺長城、天壇、北海公園,又或者南鑼鼓巷、大柵欄和各種具有傳統風味的胡同巷子……世紀之交的燕京,正處於一個傳統和現代激烈碰撞的變革時代,它的每一處地方都讓人為之動容,流連忘返。
而相對於美景,能夠滿足口舌之欲的美食,則更讓我為之歡欣雀躍。
遑論是最為著名的燕京烤鴨,還是炸醬麵,又或者鹵煮炒肝兒,還是爆肚百葉、配花椒鹽的白水羊頭,再就是燒羊肉、涮羊肉、醬牛肉、芝麻燒餅、老頭醬豬肘……
嘿,這些美食讓人恨不得一輩子都住下,不肯走了。
燕京還是一個包容性極強的城市,什麼川魯粵蘇、浙閩湘徽,乃至世界各地的美食,都匯聚於此,更讓人多了幾分期待。
五天後。
頤和園路的一排長街,合城居羊蠍子飯館外,我站在店外,透過玻璃窗戶,看著裡面的食客們正在享用那熱氣騰騰的羊蠍子。
我瞧見他們從銅鍋裡取下了滿是肥美羊肉的骨架,有的蘸醬,有的直取,將那鮮嫩噴香的羊肉咀嚼下腹,肚子裡卻咕嚕嚕、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燕京居,大不易。
我本來兜裡就沒有什麼錢,上次出門的時候,又留下了一點兒。
這回浪了幾天,到了昨天晚上,我已經是彈盡糧絕了,初春的天氣,在公園的長椅上睡了一宿,清晨在公廁裡洗漱過之後,就一直徘徊於此,沒有離開過。
我兜裡面的最後一點錢,用來給馬一岙打了電話。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機一直都沒有接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從早上十點一直蹲到了下午一點半,我決定出手了。
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店子裡,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坐在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然後開始點了一個大鍋的羊蠍子,又叫了兩屜包子,一大碗鹵煮,還有拍黃瓜和炸花生米兩個小菜,再要了一瓶一斤裝的牛欄山二鍋頭。
儘管兜裡沒有一毛錢,但我卻沒有半點兒驚慌。
這件事情如果是擱以前,我絕對不可能做出這事兒來的。
但現在,我更多的時候,卻是抱著一種隨意而安的態度,做人做事,也遠比之前的謹小慎微要灑脫豪氣許多。
這是我刻意而為的,因為我知道自己從此以後的人生,已經改變。
那些安安穩穩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天,會不會突然死掉。
所以我顯得很平靜,慢慢地享受著美食,一直到三點多的時候,那個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瞧見我桌子上滿桌的狼藉,卻並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終於滿臉堆著笑,上前來問:「大哥,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我拿著牙籤,剔著牙縫裡面的羊肉,漫不經心地說道:「還成。」
青春痘又問:「那您,看還添點什麼嗎?」
那兩屜包子很瓷實,吃得我有點兒噎,我打了一下飽嗝,然後說道:「不用,不用。」
青春痘指著館子裡都空下來的桌子,說那行,承蒙惠顧,一共八十二塊,老闆說給您抹一個零頭,您給八十正好。
啊?
我打了一個酒嗝,有些迷濛地盯著對方,好一會兒,然後說道:「這個,八十?」
青春痘以為我對價格有所異議,很委屈地說道:「大哥,我們這兒是明碼實價,您也看到了;再說,這一頓夠四個人吃的了,八十不算貴的。」
我笑了起來,說你叫你們老闆過來。
青春痘瞧見我端坐在椅子前,氣度不凡,有點摸不清楚我的來路,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沒一會兒,一個俏麗少婦就跟著他走了過來。
人態度挺好,衝著我笑盈盈地說道:「先生,我是這兒的老闆,怎麼著,口味不合適?」
這少婦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頭,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露出纖盈修長的小腿,瓜子臉丹鳳眼,皮膚白裡透紅,體態輕盈、風韻娉婷,長得十分漂亮,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有著一股老北京地道的蘿蔔脆爽勁兒。
這樣的女子,更應該出現在電視上、舞台中,又或者機關單位,以及文藝工作戰線上。
很難想像她居然是這麼一家不大不小飯館子的老闆娘。
她的眼睛黝黑,帶著幾分明亮,讓我坐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慚形穢。
想起自己即將要幹的事兒,我就更加羞愧。
少婦瞧見我不說話,有些不悅,不過很有教養地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又問了一句:「先生,先生……」
我知道事兒避不過了,侷促地站起來,然後說道:「那什麼,您這兒,還招廚師麼?」
少婦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斂起來。
她那清漣的眼睛裡流露出了幾分惱怒,盯著我,然後說道:「先生,你是手頭沒帶錢對吧?」
我點頭,說對。
她勉強維持著一絲笑容,對我說道:「我們這裡裝了電話,你手頭不方便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你的親戚朋友,或者單位同事過來,幫你付過。」
我搖頭,說不好意思,我是外地過來的,剛到燕京幾天,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
少婦盯著我,說你這是準備吃霸王餐,對吧?
我說不是,我是想問問,您這裡需不需要招廚師?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拿工錢來抵扣今天的飯錢。
少婦抿嘴,銀牙咬住了紅潤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裡一下子就浮現出了水霧來。
她轉過頭去,沙啞著嗓子說道:「小六,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