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節
回過神來的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語,而是很警惕地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是誰?」
老頭兒高深莫測地一笑,然後說道:「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我說我是菩提老祖,這話兒你信麼?」
我盯著他,好一會兒,這才平靜地說道:「不信。」
他有些詫異,說道:「為什麼?」
我說因為你不是女的。
老頭兒愣了一下神,突然間爆笑起來,好一會兒之後,大概是感受到不遠處旁人的怨念和鄙視眼神,方才收斂起來,隨後對我說道:「好吧,你這沒頭沒腦的解釋,我也是服了——相逢即是有緣,不問來往,無問西東,你叫我斜月就是了。」
我看著這位斜月老人,張了張嘴,還待再問,他卻舉起了手來,說道:「有些話只有你我兩人,才方便說,金蟬子很快就要回來了,關於六耳獼猴,你確定不想瞭解一下?」
我瞧見他這般說,又彷彿沒有什麼惡意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講,我聽。
老頭兒笑了,然後說道:「峨眉金頂,齊天大聖橫空出世,江湖一片嘩然,無數人都認為『時隔一千四百年,人間再現孫悟空』,覺得你這位舉世矚目的靈明石猴血脈繼承者,很有可能改變整個夜行者世界的格局,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這天底下,周天之內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類之中,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鱗非毛非羽非昆……」
我熟讀西遊,張口應和:「這四猴子,第一是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鬥。第二是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獼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類之種,不達兩間之名。」
老頭兒點頭,說然也,而四猴之中,有兩者天生對立,宛如陰陽、如乾坤,如天地、如神魔。
我說:「便是靈明石猴,與六耳獼猴?」
老頭兒稱是,那齊天大聖,名聲巨大,故而如同聚焦一般,世人皆只在意那靈明石猴血脈的傳承者,卻不知六耳獼猴,也總會在靈明石猴出現之後誕生,而且兩者天生對立,這是宿敵之人,從古至今,一直如此——我查過許多的資料,盤點出了八位極有可能是六耳獼猴的人物,皆是十惡不赦之輩,而最有名頭的那人,便是晚唐年間的秦宗權,你可知曉?
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理科出身,不太懂。」
老頭兒說道:「年輕人,還是應該多讀一點書的——朱溫你知道麼?」
我點頭,說這個倒是知道一些,後唐時期著名的殺人魔王,最開始好像是農民起義首領黃巢的部將,後來變成了五代時後梁的開國皇帝,對吧?我聽說他的軍隊在缺糧的時候,會以人肉為食,將百姓投入石磨之中,磨成肉糜,士兵吃過之後,凶性大發,戰鬥力十分勇猛,對吧?
老頭兒說道:「倒也不是一點兒都不懂。你說得對,這個秦宗權也是同一時期的人物,他本來是蔡州地區的一個牙將,中層軍官而已,後來黃巢起義,肆虐晚唐,他趁勢崛起,最終成為了蔡州的節度使,割據一方——你說朱溫吃人,那是在軍糧不足的情況下,而這位秦宗權,由始至終都沒有囤積軍糧的打算,行軍打仗,從來都是以人為食。史書評價此人,『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也就是說,中原之地,方圓兩千里都被他弄成了無人區……」
聽到這話兒,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這……
老頭兒瞇眼說道:「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有那麼一絲熟悉的影子?」
我說夜行者大軍?
老頭兒說道:「算不得大軍吧,但裡面肯定是有一幫思想極端的夜行者——這才只是其中一人,而明末開封、清末南京,皆出現過六耳獼猴的影子,它每一次的出現,都會伴隨著殘酷的殺人、吃人慘案……」
聽到他這般認真地說起,我的心中不由得沉重了幾分。
老頭兒說得差不多了,然後對我說道:「跟你講了這麼多,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說六耳獼猴殘暴無度,殺人為樂,每一次的出現,都代表著災禍和恐怖,你是想讓我接下這事情,了結那一直以來的夙怨,對吧?
老頭兒搖頭,又點頭,說對,也不對。事實上,靈明石猴,與六耳獼猴,一直都是相生相伴的,基本上,只要靈明石猴一出世,六耳獼猴必然伴隨,我這一次找到你,最主要的當然是將此恩怨情仇,與你知曉,而另外的,則是想要問問你,你的心中,有沒有一個人選,有可能是那六耳獼猴……
我說為什麼會這麼問?
老頭兒並不回答,而是看著我,再一次地問道:「你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人?」
我點頭,說道:「的確有,那人叫做胡車,他本是一個可憐的麻風病人……」
我瞧出這老頭兒並非壞人,所以便將自己與胡車認識的經過,以及後面的種種事跡,都與他說起。
大概聊到了禺疆秘境時那傢伙的離奇失蹤之後,我開口說道:「這人我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總感覺他的種種行為,很符合『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這一評語……」
那老頭兒聽完,沉吟一番,然後說道:「果然是你出現之後,他就出現了——如此說來,那個叫做胡車的少年郎,十有八九,便是六耳了。」
我說應是如此,要不然那麼多的機密之事,對於一個初出江湖不久的少年郎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老頭得到了最想知道的信息,沒有再多停留,站起身來,對我說道:「你的消息對我們很重要,這也許關係到許多人的生死,所以,在這裡,我代表一部分人,向你表示感謝。對了,這裡有一個令符,如果你遇到了危險,催動裡面的禁制,會有人過來幫你的——這機會,只有一次,所以你要慎用……」
我接過令符,那是一塊非金非鐵非玉非木、手掌一般大小的令符,正面刻著一個提槍躍馬的騎士形象,簡短几筆,勾勒得十分有神。
而背部,則是一個字。
俠。
他起身離開,我瞧見他走遠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們,是……」
老頭兒轉過頭來,咧嘴一笑,然後說道:「雖然這個名字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說起過了,但你可以叫我們為——游、俠、聯、盟!」
說完這話,他的身子居然化作了一團灰色霧氣。
下一秒,煙消雲散,人影無蹤。
我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
遊俠聯盟?
如果是其它的名號,我聽了,或許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但當這個叫做斜月的老頭子說出「遊俠聯盟」四個字來的時候,我著實是有點兒震驚。
民國十大家,那是遊俠聯盟最為輝煌的時代,而黃金時代之後,則是一片黑暗。
噬心魔的離間計,使得遊俠聯盟內部勾心鬥角,再加上大時代的風雲捲湧,某些不可描述的二元對抗,歷史大潮的衝擊,使得遊俠聯盟已經成為了過去的歷史,塵封不知道多少年,儘管我和馬一岙曾經有打過這個名頭,但最終還是知曉,消亡的,終究已經消亡,再也回不去了。
而現如今,卻有一個高深莫測的老頭子陡然出現,然後告訴我他們便是遊俠聯盟,這讓我如何能夠不震驚?
就在我心中震動之時,馬一岙進來了,他左右打量一番,問我道:「那老伯呢,人走了?」
我回過神來,將剛才他與我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跟馬一岙說起,然後說道:「你覺得他說的這些,是真的麼?」
馬一岙說道:「那令符在哪兒,給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