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挽辰微微皺眉道：「……這人，沒有鬼上身啊。」
　　我搓了搓雞皮疙瘩，聽著前方圍牆傳來的一下下悶響：「沒有鬼上身那為什麼這麼瘋狂？真的失心瘋了？」
　　「……也許糾纏的鬼魂已經去往該去的地方，但這人已經瘋了，家屬也不願意接納吧……這樣的人不能放出去，或許會狂暴了害人的。」沐挽辰說道。
　　我暗暗點了點頭，這些年，新聞上報道的有些人好像瘋了一般，突然攻擊身邊的人，尤其是小孩子，造成很多悲劇。
　　這些人基本上都被歸納為精神病，像這種狂躁得要傷害自己才能舒服點兒的人，如果真的放出去，肯定會傷害他人。
　　但也不能將這些人進行人道毀滅啊，家屬不忍心，法律也不允許，但不是每家人都有能力送到高級的療養院，病院資源又稀缺，只好通過這種方式，將人送到這個小村莊來。
　　這荒山野嶺、山前山後，各種木屋土牆、瓦房竹樓……估計有幾十間，鬆散的分佈在這一片幾座山下，那座不太起眼的老宅依山而建。
　　我上次沒有仔細看，此時黑夜裡也看不太清楚，只是隱約覺得這宅子不簡單，好像後半部分都依山而建了，隱隱有一座閣樓。
　　之前我被關在前院，那老太太緊盯著我，我沒機會溜到後院去。
　　後院那棟建在山腳下的閣樓一定有玄機，等會讓沐挽辰帶我去查看。
　　小黃皮子跑到宅子附近就不見了，不知道它們的窩藏在什麼地方。
　　我站在門口捏著門環拍門，拍了半天也不見門開。
　　「……那老太太是不是睡著了？」我看了看圍牆。
　　「這裡埋得有結界法陣，層層疊疊，法門從外面開不進去……」沐挽辰走到牆角看了看。
　　那只能拍門了，我不敢大聲嚷嚷，怕吵醒這夜色中沉睡的「人」。
　　門環已經磨得斑駁，叩了半天，我都快放棄了，想著要不翻牆試試？不過這宅子如果翻牆能輕而易舉的進去，那這裡有狂躁傾向的人早就翻進去鬧事了。
　　大約半小時後，門後傳來了沙啞的話語聲。
　　「來了……來了……什麼人半夜來敲我孤寡老嫗的門啊……」那老太太的聲音輕聲響起。
　　我正貼在門板上聽動靜，冷不防被她從裡面拉開了門。
　　「呵呵呵……丫頭，來得挺快啊……」她從門縫裡伸出枯樹一般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甩脫，但她瞇著眼看向我道：「怎麼……你想站在門口說話？」
　　沐挽辰伸手在她的手肘上一點，她像觸電一樣縮了回手。
　　「……這位是？」
　　我回答道：「是我夫君。」
　　老太太愣了愣，隨即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大巫王駕臨，真是蓬蓽生輝……」
　　她緩緩側身，讓我們進門。
　　聽到門在後面關上的聲音，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喂，老太太，你讓母黃皮子叫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我還沒走到堂屋就著急的詢問。
　　這裡的環境太壓抑了，現在又是深更半夜，眼前這老太太看起來比上次虛弱了一些。
　　更像乾屍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任你年輕的時候多麼美貌驕傲，歲月也一樣會留下痕跡。
　　有些年輕女自恃青春貌美，飛揚跋扈，一般這樣的女子都會晚景淒涼，不知道這位老太太年輕時是否如此。
　　「……你母親自從那日離家，到現在音訊全無，你可知道她的情況？」老太太壓低嗓子問道。
　　一聽這個我就來氣，沒好聲氣的回答道：「什麼情況？她趁亂進入密江法門、還想開啟巫王山城和司族的陵墓！還帶著槍打傷了人！說她跟我有關係我都覺得丟人！」
　　老太太皺巴巴的臉上擠出一個笑：「丟人？呵呵呵……現在是真的丟人了，她好像突然失蹤了一般，沒有回來、也沒有給我傳遞隻言片語，我懷疑是不是出意外了……」
　　「出什麼意外？巫王山城所有人都忙著救災和避難，誰有空注意她啊！而且她還想趁火打劫，被我遇到不罵她一頓才怪！」我氣呼呼的撇開頭。
　　「呵呵呵呵……她要去找解除詛咒的東西，你不懂事，我也不怪你，總之她現在沒了音訊，你要留意尋找……」
　　「沒空，不找，她這麼有本事、又特立獨行的女人，不需要擔心。」我哼了一聲，立刻拒絕。
　　老太太絲毫不在意我的態度，她自顧自的轉向沐挽辰，說道：「姑爺……我逃出法門後，陸續生了不少孩子，但最終也沒存活幾個，緊接著第二代、第三代……都出現一個問題——」
　　我偷偷的立起耳朵聽。
　　沐挽辰微微蹙眉，問道：「什麼問題？」
　　「……男丁不存。」老太太渾濁的目光微微瞇了起來。
　　「我開始懷疑這是族群的血蠱詛咒，於是小殷珞的母親一直在尋找證據和解除的方法，你們以後若是生女兒還好！若是生男孩，就不怕承受……骨肉陰陽相隔之痛嗎？呵呵呵呵……」
　　什、什麼？！

第319章 家事4
　　「喂，老太太，你別嚇唬我啊，什麼叫男丁不存？」還有詛咒這麼狠的？
　　我以為這老太太會引我們去前院那黑不溜秋的堂屋裡坐著說話，誰知她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居然把我們帶到了裡院。
　　這是比我之前住的那間屋子更靠裡面了，已經過了分割前院後院的那道圍牆。
　　應該屬於後院的最前廳，這裡的擺設跟前院簡直是兩個世界。
　　不說奢華啊，起碼也非常舒適！
　　之前「關押」我的那間房子空蕩蕩、一屋子灰塵潮氣，被子都是發霉的味兒。
　　氣死了，這什麼差別待遇？大巫王那麼重要是麼？
　　「你們屬於哪個族群？」沐挽辰開口問道。
　　老太太渾身微微一震，似乎這個問題是她的軟肋。
　　她佝僂著身子，對坐在客位圈椅上的沐挽辰深深鞠躬、長揖到地。
　　「好啦，你也不怕自己腰折了！坐下趕緊回答問題，別弄這些禮節了！」我忍不住說道。
　　雖然我不喜歡這老太太和薛女士，但是看她枯瘦乾癟、滿臉褶子的模樣還畢恭畢敬的朝沐挽辰行禮，總覺得心裡有點兒……有點兒不舒服。
　　哼，絕對不是心疼，我是擔心她骨頭折了找不到地方收治。
　　「……我是上游妘村落的人。」老太太非常小聲的說道。
　　沐挽辰皺了皺眉道：「這個村子幾年前已經消失了。」
　　「……是、是……我知道，這丫頭的媽媽曾經偷偷進入法門尋找過，她說只剩一片鬼域、草木不生，她沒敢踏足。」老太太聲音聽不出多少悲哀。
　　他們大概不是第一次經歷部族的消亡了，妘，這麼一個稀少古老的姓氏了，我聽都沒聽過。
　　「前幾年法門之內出了事，曾有心懷惡意的人想在那裡據地為王抗衡生滅大道，有一片地方受到了鬼氣熏染，數年不散。」沐挽辰解釋道。
　　老太太點點頭：「自從以屍體騙過同伴，在亂世中偽裝流民生活後，我也曾經生育眾多子女……那時候雖然日子苦，孩子太多了很難養，但我願意看到那麼多孩子……」
　　「我有本命蠱、我也懂得蠱毒和藥理，孩子有個什麼病痛都能手到病除，雖然吃得普通些，但我生育的十一個子女，沒有一個夭折的……」
　　「可惜、可惜，除去天災，還有人禍，亂世中人命如麻，我的幾個兒子，雖然平安長大，卻沒有一個善終！大多英年早逝……」
　　「那時候我以為是世道如此，沒有多想，後來女兒們生的孩子也陸續參軍參加革/命，鮮活的生命依然一個個過早凋零，只剩下女兒支撐門戶……」
　　「直到珞丫頭母親這一輩，天下太平，初露盛世景象，不再有戰亂和飢餓，但不管是血緣多麼散的男孩出生，幾乎都在少年時期遭遇不幸。」
　　「我的女兒、孫女們散佈各地，目前大約在世的還有七八人，但沒人知道我的事情，每一代，我只選一個人口耳相傳，珞丫頭的母親是個很強勢的女孩兒，她懂事後直接就問我，是不是有什麼血蠱詛咒，因為她在生珞丫頭、玥丫頭之前，流產了一個男孩……那之後她就致力於解開這個差不多延續百年的疑問。」
　　我聽了這些，小聲的說了句：「你們對生孩子真執著……」
　　老太太乾笑兩聲：「當年，龍王對我兒子下蠱，我跟他大鬥一場，那可是亡命的打，你死我活！孩子，那不單單是自己的骨肉，而是一個家庭、一個族群、一個國家、一個文化血脈的承載……有了孩子，才有未來啊……」
　　她話鋒一轉：「你母親這麼特立獨行的女子，不也是生了你們之後，才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嗎？」
　　哼，母親？
　　要不是我爹那麼「賢惠」，還有這麼多師兄師姐幫襯照顧我和我姐，我們這沒娘的孩子早就長成歪瓜裂棗了。
　　「呵呵呵呵，她生你們的時候也就二十，自己都是個孩子，如何教養孩子？」
　　嗯？那之前還有一胎不幸沒了呢，這麼說來，我老爹年輕時也是個膽子大的？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就跟他在一起了。
　　「所以，若是不弄明白這男丁不存是否是族群血蠱，你和玥丫頭以後恐怕也會深受其痛。」老太太感慨了一句。
　　沐挽辰淡淡的說道：「……小珞兒身上有雌蠱，這靈力足以庇佑她，毒物血蠱也侵擾不了。」
　　老太太咧嘴笑了笑：「小珞兒還有一個姐姐呢……為人母，對孩子都是一樣的牽掛。」
　　「我不信，我從來不覺得她對我們有什麼牽掛，還那麼強勢專制，一句解釋都沒有，而且她很無法無天啊，從哪裡弄來的土製散彈鎗？哼……真是隱居慣了，覺得沒人能管了嗎？」我負氣的數落了一通。
　　「丫頭你也別生氣，我們的生活狀態就是如此，你指望她能對你溫情溺愛？不可能的……再說你們年紀越來越長，始終要面臨婚姻生育，她不想同樣的傷痛再次延續」
　　「哼……那她現在人呢？！」
　　老太太的臉上抽了抽：「我也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到她人？」
　　「……」
　　看來我們要去巫王山城一趟了，那裡應該還有殘存沒有轉移出來的人，雖然嚴格來說不是沐挽辰的責任，但說不定，薛女士跟這些族人槓起來了呢？
　　沐挽辰跟我說過，世代養蠱的人通常都有自己的本命蠱，本命蠱是修為靈力的來源地，只要本命蠱不死，那麼就算受重傷也能慢慢調養好——當然，直接身體毀滅了就不用調養了。
　　司凰也許跑回去療傷了，如果不巧被薛女士又撞到，這兩位女性會不會又干一架？
　　而且按理說，薛女士如果沒法進入司族陵墓、巫族王陵，那應該回來了——那裡已經斷壁殘垣、十分危險了，她難道打算一個人在那裡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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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生魂出竅
　　薛女士的想法我現在無從得知，她似乎膽子很大，一個人也敢跑到法門裡面，看她從小成長的環境，我覺得她對人人鬼鬼大概都是一副凌然的姿態——這裡的人人鬼鬼都怕她。
　　「若是有她的消息，讓她趕緊回來……這裡的結界法陣，我一個老太婆整理不過來……」
　　老太太也不囉嗦，她說完了事情，就端著蠟燭帶我們去客房。
　　蠟燭的輝映下，她的面容看起來乾癟而詭異，我總覺得鬼氣森森，偷眼看了看沐挽辰，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問。
　　有些「偽裝」來源於強大的心理，比如說地縛靈，這些鬼大多橫死，生前還來不及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就成了鬼魂，因此在死地徘徊不散，一旦有人點破他們已成鬼魂，他們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鬼。
　　當然這老太太不是鬼魂，她老歸老，力氣卻極大，打起架來也毫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