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這好像是一家人正在吃飯,結果遇到地震被坍塌的磚瓦砸死。
桌面上確實堆積了不少磚瓦,可能因為之後的餘震滑落了一些,暴露出這三具屍體的頭部。
地震發生已經好些天了,這裡半條村被掩埋,全村沒有活口,再加上如今被法陣所籠罩,外界已經看不到了。
就算有村子裡外出打工的人,也只知道山體滑坡將村子全部埋了這樣的悲慘新聞。
沒人有能力來收斂屍體,這些暴露的屍骨陰魂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或許就在廢墟的村莊裡躲藏、遊蕩。
經歷過這兩次天災,我才開始懂得為什麼老人家壽終正寢叫白喜事。
有些地方風俗習慣,還得敲鑼打鼓的送一程。
因為能平平安安活到年老離世,已經算得上為人一世最後的喜事。
飛來橫禍、意外之災太多了,能平安走完一生已經不易。
看這三具屍體,應該就是在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出了意外,連逃都沒來得及逃。
可是又有些不對勁,屍體身後那個神龕居然沒被震倒?
「我去看看,你們別亂動。」沐挽辰叮囑了一句。
他身形敏捷的跳下我們站著的土坡,幽藍色的魂燈留了一盞在我們身邊。
「他還是這麼什麼事都自己去做……唉,這點應該學學江起雲,江起雲經常把事情丟給下屬去做……」小師娘小聲對我說道。
這不一樣啊,師尊大人的下屬都是有職位的陰吏鬼差,都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而沐挽辰帶著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子民,他很多事情必須親力親為,甚至沒事還要在子民面前露露臉,讓這些人安心。
「你也很辛苦呢……」小師娘愛憐的伸手揉揉我的頭。
「……沒事。」幫自己夫君做事,怎麼能說辛苦呢?甘之如飴才對。
「管理這麼多人的瑣碎事情,很勞心費力的,你懷孕了就要學會偷懶,太過傷損神思,對身體不好。」小師娘擔憂的望著我:「有什麼事情,我們會盡量幫忙的,反正也是分內之事。」
陰陽兩界的平衡也好、這個圈子裡沈家的地位也好、還是雲凡師伯清除那些往境外運東西的暗線也好,好像並不衝突,都攢在一起了。
唯獨需要沐挽辰和我自己傷腦筋的,就是法門之內這些人的生存問題。
我一邊與小師娘悄聲說話,一邊目光追隨著沐挽辰。
他身邊的魂燈悄無聲息的縈繞在身邊,照亮一方小小的範圍,我隱約看得到一些黑色的霧氣從地上升騰,好像觸鬚一般想要纏繞上他的身體。
「這些黑霧不對勁啊……怎麼好像地底下有東西似的?」我皺眉問道。
「可能是兩界之間的縫隙中瀰漫出來的……這裡大概就是陣眼所在,還沒有形成氣候。」小師娘的語氣盡量平靜,但是小孽出賣了她。
小孽晃了晃腦袋:「別揪我的毛!還沒成氣候你緊張什麼?」
「呃,抱歉,抱歉。」小師娘忙鬆手,給它摸了摸脖子上的皮毛。
我看著那三具腐屍趴著的姿勢、還有後面貼著危牆放置的神龕,懷疑的問道:「這些都是佈陣的東西?」
「應該是吧……其實我也是個半吊子。」小師娘吐了吐舌頭。
「不是吧,您還是半吊子,那我是徹底的門外漢了。」
「真的啊,跟他們比起來,我們凡人做什麼都是半吊子的,所以我也不求上進,就老老實實的每日做功課、積德行善就好了,懶得掙扎了。」小師娘笑了笑。
小師娘的脾氣和心態是真的好,她跟帝君大人是夫妻,卻半點沒有傲氣和逾越一些規矩,依然心態平和的接人待物。
沐挽辰從後腰扯出了特殊的手套,大概是他們養蠱的人必備物品——防毒的。
他將三具已經開始呈現巨人觀的腐屍推倒一具,不知道發現了什麼,他搖了搖頭,朝神龕走了過去。
很快,他查探結束回來,將手套拆掉,皺眉說道:「這應該是有預謀的死亡,大概在地震發生前,這三人就被毒死了——整個臉都是黑的,應該被什麼毒物咬了。」
「那個神龕……已經不在原地的,是一個虛影,實體大概藏在異界,我懷疑那個神龕是煉化的法器。」
三這個數字在道家看來可以理解為「生萬物」的數字,所謂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可能這裡法陣的初始,就是這三具屍體的陰魂被神龕所吸。
「這些黑霧的來源也是那個神龕,從供桌下方透出來的……」沐挽辰話音未落,身後突然響起輕微的一聲「咯啦……」
這聲音極小、極細微,但傳入我耳中,我卻覺得十分響亮,雞皮疙瘩立刻炸了起來。
「……是不是你剛才檢查屍體的時候,弄鬆了那些磚頭?」我小心翼翼的問。
沐挽辰微微瞇著眼看向那邊,冷笑道:「怎麼可能?這樣屍腐之氣瀰漫的地方,怎麼可能沒點兒驚喜?」
話音剛落,那堵危牆後面有一雙隱隱泛著綠光的眼睛朝我們看來。
「這裡應該沒有生靈了,只有死而不僵的東西。」沐挽辰一手掐訣,一手捏著符咒。
小師娘緊張得又開始揪緊小孽的皮毛,惹得小孽晃了晃頭,不耐煩的說道:「隨便什麼東西,趕緊處理了回去吧,要查探也查探了,回去匯報給帝君大人就行了。」
「這裡的事情冥府不知道?派鬼神來查不是更清楚嗎?」我好奇的問。
「你傻啊,都說了沒有那個神仙願意沾染這些異界混沌氣息,派普通的陰吏鬼差又擔心道行不夠被吞噬了,所以你們來是最好的。」小孽傲氣的說道:「要不是小娘娘要來,我也不喜歡來這種地方。」
我捏著沐挽辰的袖子,小聲的問:「那牆後面是鬼還是行屍?」
第336章 神龕
神龕既然是煉化的法器,那極有可能是煉魂。
以魂或身體作為道具來用邪法煉化,這於天於地來說都是極大的罪惡。
所以那些指望五鬼運財、養小鬼的走偏門的人,往往是心滿意足一時、卻付出代價一世。
煉魂把魂化為聽命的厲鬼、煉屍更是將屍體變成可以操縱的工具。
這些都是違背了大道的舉措,因此不管在哪個流派都被視為邪法禁術。
那雙隱隱泛著綠光的眼睛在魂燈的映射下顯得鬼氣森森,我們等著那東西冒出來,然而對方卻停留在那裡不動。
「……要不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小師娘開口道:「為了避免老怪物聲東擊西,我們不能分開。」
沐挽辰早就將我攬到懷裡了,他這種保護小雞一般的舉動引得小師娘「嗤之以鼻」。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抱著妻子去除魔衛道的!沐挽辰你要不要這麼小心翼翼?我都看不下去了,不如我把蘭兮的抱凳送你,你將小殷珞綁在懷裡抱著好了,以後小殷珞走路不用腿,還能解放你的雙手——」
囧!小師娘吐槽也這麼厲害的嗎?不愧是雲凡師伯的親妹妹啊!
沐挽辰微微皺眉,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怕她滑到!」
這個土坡是山體滑坡造成的,很鬆,走路深一腳淺一腳、滑到很正常。
「如果是以前,我也不會這麼緊張,她現在有了身孕,摔一下都是大事,我能不小心嗎?」他皺著眉頭向小師娘解釋。
小師娘偏著頭想了想:「也是……那小孽你再變大點兒,辛苦你馱著我和小珞兒兩個吧?」
小孽任勞任怨,我爬上它的後背,抱著小師娘的腰,它立刻騰空躍起,往土坡下面跳去。
靠近那三具腐屍,我和小師娘都忍不住捂鼻子。
神龕的景像在這裡看反而變得朦朧而不真實,黑色的薄霧似乎越來越濃,就像等候獵物一般,蠢蠢欲動。
那雙綠色的眼睛突然動了——位置變高了。
一開始像一個人趴在地上,現在好像突然站起!
沐挽辰掐指一彈,一道符咒如箭,飛往危牆。
快要落在牆上時,他用五行火訣引燃了符咒的一角。
青煙飄散,那雙綠色的眼睛好像「活」了一般,隨即響起一個尖細又僵硬的聲音:「小姐、小姐……」
這是在叫誰?這年頭沒幾個人稱呼別人為「小姐」了吧?
因為這倆字已經成了某種靠身體吃飯職業的代稱,很少會有人不長腦子的用這個詞稱呼女性。
但這僵硬的聲音不放棄,依然在重複的低聲喊道:「小姐、小姐。」
「小姐……救命……」聲音尖細的喊了一聲,隨即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扼住了喉嚨,發出奇怪的「吱吱……」聲。
我心裡的小燈泡突然一亮,忙說道:「是不是那黃皮子精?」
剛說完,突然看到危牆破損處立起來一個僵硬的身體。
一條好像家養土狗般大小的黃皮子精,抬起了前腳,整個身體長長的立了起來。
魂燈的微光下,我看到它身上的皮毛好像沾染了大片血跡、已經結痂僵硬,而它前腳舉著,搖搖擺擺的就靠後腳行動。
整個動作僵硬無比,要不是那雙眼睛在發光,我會以為這是一具行屍。
「你不是成精了麼?不能脫殼?」沐挽辰問了一句,大概是怕這黃皮子精想要騙我們過去。
「吱吱……妾身不敢、這神龕會吸走精魂……吱吱……」它僵硬的扭動身體轉向我。
「那我們應該怎麼救你?你這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我問道。
「這、這黑霧……」它還沒說完,一頭往後面栽倒,不動了。
死了??我嚇了一跳,說死就死?
沐挽辰跳過危牆,從後腰抽出防身的那把彎刀,戳了戳黃皮子僵硬的身體,皺眉說道:「……腸子都流出來了,這身體早就死了吧?為什麼還有精魂附在上面?」
這是什麼法術?
「不可能吧……魂飛魄散、魂飛魄散,魂離體,魄就散了,怎麼會有魂停留在死屍身上、死屍還能動的?這樣下來,屍體都能有意識了,這還得了?」小師娘錯愕的說道。
可不是嗎?如果煉屍都能融合煉魂,那這些屍鬼還不翻天了?
我想不通為什麼,只好對小師娘解釋道:「……剛才這只黃皮子精我見過,它之前來找我,給我傳話,然後回去的途中折到這邊來打聽薛女士的下落,結果不知怎麼變成這樣了……」
「它既然還有魂在身體上,乾脆拘魂來問問!」小師娘皺眉說道。
沐挽辰本身對於通靈就有與生俱來的天賦,他與山川樹木、精怪鬼神都能精神溝通,拜師帝君大人後,對於冥府的秩序和法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但他內心深處對每一個生靈都很愛惜,輕易不會動手拘魂。
「先把這屍體帶離這兒、讓黑霧的影響小些,再詢問吧。」他說道。
小師娘點點頭,拍了拍小孽,小孽騰空躍起,我們懸在半空中警戒。
沐挽辰喚來白霓和封魂,封魂站在白霓的頭上,噴出好多蛛絲將黃皮子精的身體包裹,然後隨著白霓的游動而拖拽著離開那神龕的範圍。
我在空中四處看了看,坍塌的山坳處可以直接看到很遠處的群山、懸崖。
那裡某處就有暴露的法門,好像掀開帷幕的舞台布景,開始與周圍的景色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