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何老頭面色生硬,一副訓斥人的模樣,把我嚇的也不敢說話了。
說完這些,他又抬頭看著眼前的墳,歎了口氣說,「墳頭上兩股沖天的怨氣,裡頭埋了兩個人不會差,怪不得能生出這食肉嬰,也不知道生前造了多大的孽啊……」
胖子他爹接過話頭,問道,「何叔,咱們今天要不要動墳?」
何老頭搖搖頭說,「這食肉嬰雖然元氣大傷,但這墓上凝聚的怨氣卻是我生平罕見,不能冒然動手,還是先封了這座墳,等回去查查這李安邦李英父女的事,看看能否化解了這怨氣再說。」
說完,何老頭便安排我們一起動手,把這墳上的荒草給清理了。
拔草的時候,我發現這些草葉子是綠的,但下面的根和莖都是黑色。何老頭也看見了這些,搖頭歎氣說,「怨氣沖天吶……」
處理完荒草,何老頭拿出來一根類似於木匠用的墨斗線,用腳在地上踩了幾個方位,然後和胖子他爹一起動手,沿著踩出來的那幾個位置,在墳包上彈出縱橫交錯的黑線。只不過這墳包本就一片漆黑,彈出來的線很不明顯,別說從遠處看了,湊近也不一定能看出來。
完事之後,何老頭卻很放心,拍拍手便帶著我們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一路,何老頭也沒叫人開車來接我們,而是晃晃悠悠的沿著來路慢慢走,路上遇到人家的時候,他就笑呵呵的走進去,跟人討水喝。遇到有年紀大的人,還會跟人天南地北的亂吹一會兒。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子,整天只知道繃著一張臉,沒想到還有這麼溫和的一面。
一直到遇見了一個自稱在這個村裡生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婆婆,何老頭向人打聽李安邦這個名字時,我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已經開始調查那座墳了。
老太婆滿嘴的牙都掉光了,卻還在剝花生吃,也不知道是怎麼吃下去的。
聽到李安邦的名字,老太婆瞇著眼回憶了老半天,才有些不確定的問,「你說這人不是附近村裡的吧?咱們這片都是姓陳的,遠處上坡那裡還有半村子姓王的,半村子姓謝的,姓李的就橋頭村那裡有幾戶,可我都認識,祖上推幾輩兒也沒個叫安邦的呀。」
說完,老婆婆還強調了下自己的權威性,「俺娘家就是橋頭村的,保準錯不了。這兄弟,你打聽這人幹啥?」
何老頭倒也不急,很隨意的笑著說,「早些年來這邊認識的一個朋友,這不,二三十年不見了,想回來找找。當時以為他家就在這邊呢,這麼看來,他不是近處的人,麻煩老嫂子了。」
老婆婆也不知道怎麼從這話裡聽出感慨了,癟著嘴說,「這人吶,有啥未了的事,年輕時候就得趕緊去做,別臨了了去後悔,到時候可就物是人非嘍。」
何老頭也是一副感慨的樣子附和著,倆人越聊越是投機,到最後,老婆婆一家人還非留我們吃完飯,卻是被何老頭給推辭了。
臨出門的時候,老婆婆的兒子把我們送到了門口。
老婆婆少說也是七八十歲的年紀了,她兒子也是一頭灰白的頭髮,看樣子也已年過半百。把我們送出來之後,他有些猶豫的拉住了何老頭。
「老叔,你剛才跟俺娘說起那個人,我好像有點印象。」
他這一說,不光何老頭,我和胖子父子三個人也齊刷刷的轉頭盯住了他。
老婆婆的兒子被我們的目光嚇了一跳,原本就顯得老實木訥的臉上更加侷促了,有些心虛的解釋說,「俺也記得不是太清楚,究竟是不是老叔你說的那人,俺也不能確定。」
何老頭卻是寬慰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說看嘛,對不對的,我再去問問。」
最後老婆婆的兒子給了我們一個答案,說是他還唸書那會兒,縣二高的校長,好像就叫李安邦。
縣二高,就是我和胖子現在唸書的學校,聽他這麼一說,我們心裡幾乎就確定了,肯定就是這個人。
這次的怪事就發生在我們學校,以前的老校長如果叫李安邦的話,那父女墳裡的人,肯定就是他。
告辭了老太太一家,何老頭也不再四處打聽了,帶著我們快速返回了學校。
回去的路上我們走的很急,忙活了一天,按理來說我們都應該很累了,但何老頭卻跟沒事兒人一樣走在最前面,反倒是我們這些年輕人有些跟不上他。
回到學校,把事情跟校長一說,校長有些迷糊,搖搖頭說他不太清楚這個老校長的事,需要去調查一下。
教導主任經過上午的事之後,已經回家休息去了。這種事情也不好讓太多人知道,最後是校長一個人跑前跑後,翻出來了許多塵封已久的檔案。
根據學校保存的檔案,李安邦確實是以前的老校長,1964年,他以支援西部的知識分子身份,來到我們這個落後的小縣城,擔任當時縣裡唯一的高中校長,檔案一直記錄到1972年7月,再之後的檔案一片空白。但奇怪的是,72年之後檔案中也沒有記載下一任校長的記錄,一直到76年之後,才有了新校長的記錄。
時代太過久遠,現在學校裡的老師經歷過好幾撥的更新換代,校長也是從其他地方調任過來的,對當年的事情根本不瞭解。
折騰到將近晚上,校長也沒找到瞭解當年事情的人,這事只好暫且作罷,何老頭帶著我們重回了一趟宿舍,說是要把宿舍先給清理一下,那血嬰離開之後,宿舍裡只要驅散陰氣,就不會再有危害,也不影響學生住宿。
往宿舍去的時候,又遇到了宿舍的管理員陳阿姨。
一般上了年紀的婦女,都愛嘮叨,前幾天第一次來的時候,陳阿姨還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但這幾天可能是看我們頻繁出沒,有些不對勁了,一路上旁敲側擊的詢問。
何老頭和我們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只有校長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著她。臨走到宿舍的時候,校長隨意的問了句老校長李安邦的事,誰知陳阿姨的腳步一下停了下來,臉色也是大變。
何老頭最先注意到她的表情,跟著停住腳,轉頭問她,「你知道李安邦的事?」
陳阿姨臉色有些發白,答非所問的說,「學校這事……跟老校長有關?」
「有關無關還不好說,我們也只是先調查一下。」何老頭老神在在的樣子,倒是也不著急。
陳阿姨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才點點頭同意了。
這下我們也不著急去清理宿舍了,校長讓陳阿姨打開了一間宿舍,幾個人進去在宿舍床上將就坐著。陳阿姨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當初在這個學校裡發生的一件往事。
當年我們的縣二高,名字還是縣高中,是全縣唯一一所高中,成立於1964年,而李安邦是建校以來的第一任校長。他是江蘇人,革命年代參了軍,革命成功之後,讀了大學成了知識分子,六十年代時,響應國家支援西部計劃,帶著女兒,從大上海,來到了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
那個年代的人都有干革命的熱情,李安邦戰亂年代沒了爹娘,年輕時候又死了老婆,能帶著女兒過來,證明他已經決定扎根到了我們這個貧瘠山區的教育事業之中。
實際上他確實做到了,一手創辦了縣城裡的第一所高中,辛苦引進了師資力量,給我們這個小縣城培養了無數的高中生。
現在這個年代高中生不算什麼,但在那個年代,高中生遠比現在的大學生人數少得多,學習的知識也更複雜全面。只要能高中畢業,進入社會之後,甚至能直接入職公務員。
接下來就跟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樣,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爆發了一場和平年代的革命運動。
這場運動從北京城裡發起,逐漸擴散到全國各地,主力軍便是大中學生。成立沒幾年的縣高中自然也響應了這一運動。只不過我們這裡地處偏遠,正式開始這一運動的時候,已經到了70年,當時領導這一運動的兩個人,一個是馮前軍,一個是陳建國。
這倆人都是高三學生,各自組織了兩個學生組織,一個叫「第一司令部」,簡稱「一司」;另一個叫「無產階級聯合行動委員會」,簡稱「聯動」。
這兩個學生組織正式成立之後,便展開了「打倒牛鬼蛇神,揪出黑五類」的運動,學校也因此停了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