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而站在旁邊的我媽臉色煞白,整個人都發抖起來。
農村人傳統,最重名聲,尤其是對婦女來說。城裡的未婚女性,周圍追求的人多,人們會說她有魅力。可換到村子裡,就會有老人看不慣,覺得這是招蜂引蝶。
未婚女性尚且如此,已婚的婦女,要是被人說什麼風言風語,恐怕尋死的心都有!
那還只是風言風語,可現在是王澤坤親口說我媽不修婦德!
王澤坤是誰?
我們整個鎮子,幾十年來,不管陽宅陰宅,看風水都是找的王家人,在樸實的村裡人眼裡,王家人說出來的話,那就是金科玉律,斷然不會有錯的可能。
為啥?因為他是風水先生!他的話不是空口直說,而是從風水中看出來的!
人可以騙人,但老天爺會騙人不?
村裡人樸素的價值觀裡,老天爺不會騙人,風水更不會騙人!
今天是喬遷儀式,家裡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在,王澤坤這番話一旦傳出去,幾乎都不用想,我媽絕對活不下去了!
一個最傳統樸素的農村婦女,這種村裡人最不恥的罪名想都不敢想,現在卻被人一句話釘到了身上,怎麼還能活下去?
我只覺得整個人都發熱了,腦子裡一股血湧上來,直接就衝到了王澤坤面前,衝他說,「你不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開灶門方位不對,乾位開巽門,亂了風水,卻還好意思說什麼巽坤宮,婦離翁。自己不懂風水,卻還出來害人!」
王澤坤此時也是怒氣勃發,瞪著我說,「剛才你就說什麼開灶門方位不對,我不與你一般見識,可你這小娃娃到現在還不識好歹,你開口問問,鎮子上找過我王家看風水的,啥時候看錯過?」
「看沒看錯過,你們王家人心裡自然清楚!風水一道,玄奧至極,誰也不敢說自己絕對正確,你們王家人倒是自信的很!」
我也等著王澤坤,一點面子也不打算給他留了。
王澤坤卻是比我還生氣的樣子,一雙眼睛裡面幾欲噴火,氣急反笑的說,「好好好,我王家幾代人,在你這黃口小兒嘴裡,都成了自大之輩。看你這語氣,你在這風水玄學上很有見識是吧?好,今天我就跟你論論這風水學上的道理,要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我下跪道歉!」
作為曾經被縣長求上過門的王家人,王澤坤哪裡受過這種氣,就算是以前看風水的時候,說過什麼不吉利的話,怕也沒人敢這麼得罪他。
我正要說話,我媽這時候卻拉住了我,小聲哽咽著說,「三娃,你別……」
看著我媽被人污蔑,反而還要為我擔憂的樣子,我眼淚都快出來了,強忍著對我媽笑了笑說,「媽,你放心吧,要是王家老爺子來了,我肯定不敢多嘴,可這個半吊子風水先生,我肯定比他強。」
「哈……很好,你這黃口小兒既然比我強,那你就過去把這平安綢掛上看看。要是掛得上去,就算我今天砸了招牌!」
我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撿起放在牆角的一把鐵掀和水桶,過去院子裡挖了一桶土,過去把土倒在剛開好的灶門處,然後回來撿起來地上的平安綢,轉頭對王澤坤說,「我自然掛的上。」
說完我沒再搭理他,直接爬上梯子,把平安綢掛在了門楣的釘子上。
這一次,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平安綢穩穩的掛在那裡,連布腳都沒動一下。
「這……」
周圍的人有些驚疑不定的議論了起來,一個個的看著我,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院子裡的,都是我家的親戚四鄰,自然不會相信我媽不修婦德這種話,但卻沒人敢懷疑王澤坤,更沒人對我有信心,但此刻,鐵一樣的事實擺在面前,他們看向王澤坤的目光終於有些不對了。
王澤坤臉上也充滿了驚疑,不過很快就又轉化為怒火,幾乎是咆哮著說,「你用土擋了風水,是取巧!」
盛怒之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我不屑的衝他笑了笑說,「土怎麼能擋風水?土屬坤,我只是用土暫時遮住了巽位的灶門而已。你不是說掛不上平安綢跟灶門沒關係嗎?就按你說的,我擋了灶門的風水,可現在平安綢為啥掛了上去?」
王澤坤閉上了嘴,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又一字一字的說,「水無常勢,風無定型。風水也按天時而變,剛才是凶時,此刻是吉時,所以平安綢才會前後有別。」
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是嘴硬。
說實話,我也不是因為他風水看的不對,才要這樣砸他飯碗,而是因為他人品不對。風水看錯也就算了,可接下來不承認自己的錯誤,把禍水往別人身上引,這樣的人,與畜生何異?
我自然不會讓他這麼狡辯,直接就開口說,「按照你的說法,你看的灶門沒錯,那就證明,你開灶門的方位是吉位對吧?」
王澤坤點點頭,依然嘴硬的說,「灶王爺出行之門,自然是大吉之位。」
「好!」我轉頭從屋裡拿出來一盆我媽養的水仙花出來,過去放到了灶門處,然後對著圍在旁邊的眾人說,「大家都好好看著,把花放到這個他所說的吉位,會發生什麼。」
所有人屏氣凝神,看著這盆普通的水仙花。
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原本開的正艷的水仙花,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枯萎下來,清風一吹,幾瓣花瓣隨風飄落下來。
第四章 天地否
看到眼前這一幕,即便是完全不懂風水的人,也知道這個灶門方位,絕非王澤坤口中所說的「大吉之位」,紛紛抬頭看著他,眼神已經從先前的敬畏變成了懷疑和憤怒。
王家是鎮子上最出名的風水世家,附近幾個村裡的人,無論喪葬嫁娶還是建房喬遷,找的都是王家人。村裡人收入不高,可是這種事情上誰都不會省錢,就拿我家來說,當初動土時候,請王澤坤過來,就給了足足一千塊錢,要知道我這時候的學費也不過才一學期二百多塊。
花了這麼多錢,圖的是啥?沒多少人真是為了求富貴,更多的村民只是為了報平安,可現在,他們發現,自己花了那麼多錢,找來的卻是個半吊子風水先生。
今天發生在我家的事情,是被識破了,可其他時候呢,誰也不知道以前王家人給自家指點的風水有沒有問題。
王澤坤這時候臉色已經完全變了,伸手指著我,憋的面紅耳赤,最後才垂死掙扎說,「不是因為我指的方位不對,是你們家整個風水就不好!除非,除非你能指出來灶門的吉位,讓這盆花重新開花,否則就只能證明你們家的風水有問題!」
到此時,王澤坤徹底撕破了臉皮,已經不是在跟我爭論風水的問題了,完全是胡攪蠻纏。
那盆水仙花的葉子已經有些捲曲了,花瓣也脫落下來,即便是放到吉位上,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太大效果。
更何況,風水學裡有句話叫,「辨凶易,尋吉難。」就是說,認出來凶位很簡單,但找到真正的吉位卻很難。畢竟凶位多,吉位少,不是真正有見識的人,很難在冗繁的方位中,找到真正的吉位。
村裡的一個老人開口為我說了句公道話,「王家的先生,不管咋說,你定出來的灶門是個凶位,這總是沒跑了吧?人家一個小娃娃,能認出凶險,已是很不容易,你非讓人找出吉位,還得讓這盆垂死的花再開一回,怕是有些沒道理吧?要是人家小娃娃就能找到吉位,還要風水先生做甚?」
老人家有見識,說出這番話,一方面是批評王澤坤強詞奪理,另一方面卻也是給他找台階下,不想讓今天的事情鬧的太不愉快。
誰知道王澤坤卻毫不領情,看到我站在旁邊不說話,可能是覺得我也找不出來吉位,底氣反而足了起來,冷笑著說,「他不是說風水學問比我強嗎?哼,分明就是他家風水有問題,這灶房內根本就沒有吉位,我只是顧忌他家面子,一直沒說出來,現在反倒被人狗咬呂洞賓!」
他這話說的我都有些無言以對,真沒想到他居然能無恥到這種程度,都已經信口胡說我媽不守婦德了,還說什麼顧忌我們家的面子,簡直太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