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
我瞟了一眼旁邊的玄青,他優雅的坐在椅子上,指尖在椅子的把手上輕輕的彈動。他一臉的輕鬆,好像根本沒有受馬花說的任何一個字影響。
馬花大概也覺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了,幫我掖好了被子,就去外面看看雞蛋煮的怎麼樣了。進來的時候她拿了兩塊煎餅,還有三個雞蛋。
由於雞蛋不能空腹吃,所以我老實先吃了一塊煎餅,才去吃的雞蛋。我因為答應了冰蠶蠱要吃十個雞蛋,又管馬蘭要了七個,逼迫著自己把雞蛋全都吃下去了。
冰蠶蠱雖然是蟲子,可是當我履行了諾言之後,所表現出來的誠意,也讓人覺得頗為的吃驚。
它在我的身體裡,重新又清理一遍蠱蟲的餘毒,又來了一次洗筋伐髓。就好像有大量的電流順著身體裡的骨骼、筋脈、血管流竄,頭髮都要一根根的豎起來。
身體內部,更有一種筋脈別拉扯撕裂的感覺,撕扯的感覺比撕心裂肺的感覺還要痛。有痛處,沒處捂,根本是手沒法摸到的地方。
而且,這種痛一波又一波,一波強似一波。
我被折磨的忍無可忍,床褥子都被我抓出一個洞來了,我咬破了嘴唇,那連哼都不哼一聲,額頭上也出了冷汗。
那個優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邊翻著我姥爺給我的書籍看著,嘴角淡淡的笑著,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他說:「寶貝,痛嗎?」
痛,能不痛嗎?
可我痛,用你知道!
我咬著牙,那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為了和這個男人賭氣,我強行張開了嘴,也是淡淡的笑著,「不痛。」
「這才是我的寶貝,以前我太溺愛你了,將你保護的太好了。」玄青站在我的身邊,理了理我額頭上的小碎發,目光就好像洞穿一切的看著我,「也許,越多的磨難,才會讓你身上的光芒越盛。」
我不知道玄青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但肯定是跟我的過去有關。
此刻,我頭腦是非常的清醒的,我當然知道冰蠶蠱不是在害我,而是報答我為了它冒著被撐死的危險,整整是吃了十個又大又圓的雞蛋。
我是能夠感覺到洗筋伐髓帶來的好處。
首先是我的眼睛的散光一下好了,能看到很遠的東西身上的細節。然後,就是手腳之間的關節,我原來有頸椎病,現在也好像好了。
再則,身子靈便了很多,輕輕一跳能跳到桌子上。我在警校的時候學了一點防身術,還有柔道,倘若現在遇到實戰,實力應該會比從前強上許多。
還有嗅覺,嗅覺也變得很靈敏,可以聞到這個房間裡面淡淡的檀香味,順著這股子檀香的味道,就能找到放在床底下的盒子。
這個盒子好像就是之前用來裝冰蠶蠱的那只盒子,只是沒想到是用檀木做的。而且好像是不止檀木,裡面那一層好像還是柳木。
我說的柳木可不是一般的柳木,而是海裡面產的海柳木。
否則的話,一般的柳木又如何能隔絕冰蠶蠱的寒氣,而這種民國出版的《奇物誌》當中才有海柳木,應該就是這個盒子能隔絕冰蠶寒氣的原因。
我在房間裡面換了一身衣服,將這個盒子隨身帶著以防萬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玄青忽然一瞇眼睛,臉上的和煦的笑意突然變的有幾分陰冷,「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我反應迅速,直接就開門了。
我想著來人如果是安逸風,我就跟他說清楚講明白,讓他別在我家浪費時間了。但一開門,看見是我姥姥,她看著我凝視了幾眼,忽然就老淚縱橫。
她一巴掌就打在我臉上了,火辣辣的,「你為什麼那麼傻,瓊兒,你為什麼會那麼傻!為什麼偏要冰蠶認主?那是別人的東西,我們要還給人家的。」
「哎喲,老太太,你怎麼打人啦!其實那個冰蠶蠱,也不用還給我們的。反正我們也沒人能繼承,你外孫女繼承了,也挺好的。」馬花皺著眉頭,那好像是很不滿意我姥姥打人。
我卻知道,我姥姥意在疼惜我,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而不是真正在乎冰蠶蠱的歸屬問題。冰蠶蠱認主的過程,那是極其危險的。
我一點也沒怪我姥姥,我對於自己的家人,能不說假話的地方,堅決會說實話。我以前一直隱瞞玄青的存在,那是因為他只是一個忽然闖進我世界的陌生的男鬼。
我的個性光明磊落,他現在是我喜歡的人,我愛的人。
我就不能把他藏在暗處了,不管我姥姥和我家人能不能接受,他們都必須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玄青這麼一個人存在,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我想了想,終於鼓足勇氣說道:「姥姥,這是和我失憶的事情有關。我讓冰蠶蠱認主,是為了我自己的孩子,我……我有過孩子的。我的孩子也中蠱了,所以我得救他。」
我說完,還看了看站在我姥姥身後的安逸風。
安逸風直接退後了半步,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一字一頓的問道:「小瓊,你……你曾經有過孩子?這……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安先生,我有自己的家庭。你真的就大可不必費心留在這裡,感謝你的照顧,您貴人事忙,我怎好一直拖累你?」我和安逸風說話還算客氣,但是沒有留情面,我的身子一瞬間就被玄青從背後抱住了。
玄青咬住我的耳垂,那一直以來風度翩翩的聲音當中似乎帶著一點的感動,「寶貝,你打算介紹我給你的家人認識嗎?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小瓊,你編一個謊話的話,我也不會放棄的,只要你想起我來,我相信你……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安逸風還是不死心,看他的樣子剛剛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後,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
現在緩過神來,好像也太相信這事,想要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如果我怕說出玄青是鬼的身份,那我絕對不會當著大家的面說出真話,我掙開玄青的懷抱,牽住玄青的手和我姥姥四目相對,「我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我孩子的父親是一隻鬼,他現在就站在大家的面前。」
我看到安逸風臉上的表情,好像是放輕鬆下來了,我知道他肯定是把我當做了神經病。我牽著一個空氣告訴大家,我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是大家看不見的鬼魂。
那不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病發說的胡話嗎?
這時候安逸風的手機響了,那個鈴聲很悠揚是「卡農」,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放棄跟我這麼個精神病說話,接起了電話。
他在電話裡聽到對方說了些什麼,然後低沉的說道:「現在公司怎麼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要是聽我的,早點把賬面上的事情搞清楚,就不會惹上官司了!」
安逸風的公司好像遇到了什麼事情,他和我姥姥辭行了,走出院門的時候又打了個電話給助理,讓人家給他訂去美國的機票。
看來他的公司,的確是財務上出了什麼嚴重的問題,才讓他逼不得已,立刻飛去美國。要知道美國的公司,所有的賬面都需要經過嚴格的審查,一旦出現什麼問題,馬上就會被質詢或者上訴。
敗訴了,就是身敗名裂,還有可能吃牢飯。
但是沒想到的是,玄青這一隻神秘莫測的男鬼,就這麼從褲子兜裡拿出來一部手機,居然用手指在電容屏上滑動。
電容屏被靈體鬼魂所點,居然還能照常使用,真是太特麼詭異了。
「去查一下安逸風這個人在美國有什麼公司,不惜一切代價,搞垮。」玄青對著電話就這麼簡短的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放在口袋裡。
他以為他是誰啊?
喬布斯還是比爾蓋茨?一通電話,就想把安逸風在美國的上市公司搞垮。我覺得好笑,但是當著我姥姥的面,又不好笑出來。
本來就已經介紹看不見的男鬼給她認識,在一笑,就更像一個神經病了。
我姥姥臉上的淚水已經僵住了,她被馬蘭和馬花扶到了沙發上,馬蘭和馬花對這件事情好像沒態度,所以都沒說話。
少頃,我姥姥坐在屋子裡的沙發上歎息了一口氣說道:「瓊兒,姥姥不是不信你。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一隻鬼和人怎麼能產生感情呢?至少你沒辦法現在讓他出來……出來和我們見面不是嗎?」
在這種時候,談論這個詭異的問題,真是讓人後脊樑骨涼颼颼的。
我想說,要是玄青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憑空屋子裡面來了個鬼氣森森的傢伙,那我姥姥還不得嚇出心臟病來。
「姥姥,他不是一般的鬼,他……是……」我剛剛下決定太快了,所以還沒想清楚要怎麼和我姥姥介紹玄青。
我最裡面很厲害的鬼,突然就蹦不出來了。
在民間,很厲害的鬼,那不就是厲鬼麼?這說出來得多嚇人吶!但是事情的發展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姥姥,我不是一般的鬼,我是能出來見你,能做你孫女婿的鬼。」
空氣裡面忽然傳出了玄青溫文爾雅又禮貌的聲音,因為他在我們的世界裡總是和我說話,但是別人卻聽不見,所以我真不知道我姥姥能不能聽見。
就見我姥姥愣了一愣,她站起來了,臉上沒有害怕,但是出於條件反射居然是叨念起來了,「不過你是路過的哪路神仙,我都希望你放過我家外孫女,她還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你千萬不要纏著她了……」
這一段話,頗有幾分好笑。
但是卻表明了我姥姥的態度,她在心理上是完全不接受玄青這樣的存在的。
我心裡乾著急,忽然間從我的臥室裡就走出一個身材頎長,面相極為英俊的中年男子,他對著我姥姥鞠躬行了禮,「姥姥,我是王瓊的丈夫。我們在申城的時候就登基結婚了,這是我們的小紅本。」
小紅本上,的確寫了王瓊和玄青喜結連理。
我姥姥拿著老花鏡,瞪大了眼睛逐字逐句的去對上面的文字,那種樣子就好像反覆審視我失憶的那段人生一樣。
她忽然看著玄青,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真的是鬼?我看你……我看你如此的……如此的正常,我從來就沒聽瓊兒的媽媽和我提過。」
「因為她不希望瓊兒受刺激,所以這件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始末,但是您必須要保密。」玄青表現的很大方,他笑了笑坐在我姥姥的身邊。
那溫文爾雅的動作,的確很討人喜歡,而且一舉一動都富有內涵。臉上的表情,更是一臉的誠懇,讓人很舒服。
我想,玄青就是靠著這種本事,扮豬吃老虎,害人於無形的吧。
就在剛剛,他才用一通電話,讓人搞垮我姥姥弟子安逸風在美國的公司。要是我姥姥知道了,非用掃帚把他給打出去不可。
可是這時候,我姥姥聽完這番話,她猶豫了很久。
甚至起來在我們的面前走了幾步,就見她忽然停下來了,站在玄青的面前,冷冷的就看著他,「好,你跟我進書房把話講清楚。鬼,你是鬼,我一個大活人還真不怕你。過來,你不把話講清楚了……我是不會把外孫女交給你的。」
我從來都沒見過玄青這麼一副窩囊的樣子,他耷拉著頭,就像犯錯的孩子一樣老老實實的點頭,跟著我姥姥進書房。
在這一刻,我忽然熱淚盈眶,摀住了自己的唇。
他那麼高傲不羈的一個人,在我長輩和家人的面前如此的放低自己,應是真的很在乎我的吧,只是我們的過往真的……
真的連一點點都不能讓我知道嗎?
我又不是什麼君子,我是小女人是也,不讓我知道,我還能聽牆根的麼。等到馬蘭和馬花,又出去外面曬太陽散步的時候。
我不惜一切代價的貓著身體,在門口聽著。
但是我的耳邊,傳來了一個孩子淒涼悲慟的聲音,「表姐,表姐……救我。爺爺奶奶救我……救命啊……」
我一回頭,就見到一個腳踝上綁著一隻秤砣的小孩兒衝我跑來。
這孩子我很面生,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可是腳上綁秤砣的那是什麼?那是小鬼兒,被拿去煉化了害人的小鬼兒,才會在腳上綁了秤砣固定住,不讓它的魂兒逃跑。
它……
它剛剛喊我什麼?
表姐!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世界上我就剩下一個表親的兄弟姐妹,那就是我大舅中年得子的小兒子。
那孩子……孩子已經死了?!
第35章 筷子城 一更7000字
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大舅家的孩子,可是畢竟是血濃於水,我看到孩子腳上綁了秤砣。身上血淋淋的心都要碎了。
我伸手要去抱他,問他怎麼回事兒,可是一下就抱到了空氣。
我感覺心房就好像被蜜蜂蟄了一樣難受,孩子真的死了,真的不在了。所以沒有肉體,只剩下鬼魂在空中飄啊飄,看它這一身血淋淋的樣子,白皙的腳踝上還有被秤砣的繩子勒出來的紫色的印子,說明他死後的靈魂好像還受了不少的折磨。
這孩子的鬼魂還和圓圓的鬼魂不同,這孩子太弱小了,身體連實體都凝聚不出來。
我大舅和我姥姥姥爺、我媽,我全家知道我舅舅曾家就剩下的這一個獨苗。還死了,那還不得悲痛死了。
孩子只有五歲,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給人害死了。
我們全家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是天崩地裂一樣的痛楚。我心裡面在滴血,那眼淚馬上就要從眼眶裡掉下來。但是用力的一睜又強行讓它們都縮回去。